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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艘回归仓庚州的仙家渡船停靠在一座名为夫归渡的渡口。

    这是大煊王朝地界,也是大煊王朝悲情与荣耀并存的一块版图。在夫归渡有一座城,是大煊王朝替将士们修建的居所,请墨家子弟耗费重金打造。城中可容纳三十万人。

    没有达官显贵与普通人家的区别。

    一座夫归城,家家户户,砖瓦材质、数量皆相同,房屋格局内饰也大差不差,除却住在自家府邸的将士们自己想要花银子做一些装饰上的改变,譬如开辟园林、修建池塘等等。

    其实夫归城也有所谓的达官显贵和普通人家。

    一开始,城建成时,夫归城是按战功划分区域。

    城中有一座武庙,里面皆是大煊历代良将,十位将军的金身塑像屹立在武庙之中。

    夫归城中战功越显赫的将士,府邸便距离那座武庙越近。

    它是大煊所有沙场武夫的信仰,备受尊崇。

    早些年,其实不是谁都愿意住进夫归城的。

    一开始住在这里的大煊精锐,要么是家境贫寒穷苦,又不是那万中无一的读书种子,更无修道天赋。

    对他们来说,人生的选择可能真的不多。

    投身沙场,不失为一种选择。因为大煊王朝会为他们提供居所、军饷,能让这些男子能够养活一家老小。

    但是最初住在夫归城中的人其实都有些抬不起头来。

    后来嘛······这些出身穷苦的大煊王朝将士,靠汗与血硬生生替自己杀出了尊严。

    他们横冲直撞,他们无坚不摧,他们披荆斩棘,他们一往无前。

    在仓庚州,煊军英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煊铁骑乃是真正的所过之处片甲不留,几乎没有比他们更骁勇善战的军队。

    现如今,反而是无数将士挤破脑袋想要住进夫归城中了,好像只要住在这里,本身就是一种殊荣。

    这种殊荣,便是夫归城的荣耀。

    可伴随着岁月变迁,这座城的悲情也逐渐显露出来。

    它原来其实不叫夫归城。

    正是因为有太多的夫不归。城中的妇人们才会盼着夫归。久而久之,便没有人再记得它曾经的名字,转而称呼这座城为夫归。

    夫归城有一座桥,修建之初是为了打通河这岸与对岸的道路。

    此桥宽三十丈,从桥头到桥尾,近一里路。

    通常会出现在富贵人家府邸大门外的石狮,安静蛰伏在桥头的左右两侧。

    寓意“过桥即归家”。

    每当战事结束,城中的妇人们便会携手来到桥上,朝渡口的方向望去,盼着夫君归来。

    天色尚早,当那艘仙家渡船停靠在夫归渡时,桥上的妇人们皆是翘首以盼,眼睛死死盯着渡口方向。

    这一次。

    失望大于了希望。

    桥上等到夫君归来的女子,不到一成。

    桥下河水,竟稍涨一分。

    有晚风拂过,也不知是不是吹落了她们的泪。

    一位剑仙,黑衫背剑,藏在暗处,手中握着一幅画像,悄悄看着桥上的一对母子。

    桥上的妇人走了九成九。

    等到的,没等到的,都在日落之时回到城中去了。那艘停靠在夫归渡的仙家渡船也缓缓起航,离开此地了。

    先前没回来的人,便回不来了。

    可她与孩子,还等在桥上。

    他低下头,又再端详了一遍手上画像。画上是一对母子,作画之人笔力极差,如同鬼画符一般,雌雄难辨,毫无细节可言。但剑仙还是通过那只歪歪曲曲的虎头帽,辨认出了那对母子。

    画像上的二人,正是桥上的二人。

    桥上那小家伙,头戴虎头帽,六七岁模样,一张小脸粉嫩白皙,瞧着就是个小机灵鬼。

    那位妇人,显然是精心梳妆打扮了一番,红妆淡抹,黛青长裙。

    作画之人在那顶虎头帽上下了不下功夫,费了不少心思的。

    身穿黑衫的年轻剑仙忽然侧过身子,将手掌举到耳旁,侧耳倾听桥上那沉默许久,忽然就开口说话的二人言语。

    “娘,爹还回来么?”小男孩满脸天真问道。

    妇人握着孩子的手微微用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着逐渐沉没的夜,轻声说了句:“云归。从今天起,你就是大人了。”

    孩子尚且不明白“大人”二字的重量,点头问道:“像爹一样的大人么?”

    一向温柔的娘亲忽然怒瞪他一眼,吼道:“不许像你爹!”

    孩子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给妇人牵着转身朝桥尾走去。

    远处躲在树后的年轻剑仙脸色难看至极,攥紧了拳头,想起在乘坐鲲鹏渡船去往桃花渡时,与那位作画男子在听风亭中的一番对话。

    那位银枪云飞磕完了瓜子,忽然就找渡船侍女拿来纸笔,在听风亭石桌上极为笨拙地画起画来,他一边在纸上鬼画符,一边笑着给自己唠叨些家长里短的,说他那夫人如何小家碧玉,说他那儿子如何机敏过人。

    在画完母子二人画像时,男子还得意洋洋地指着画像上那雌雄难辨的一人,向年轻剑仙炫耀道:“这位便是我那夫人,如何?!”

    年轻剑仙只能是点头附和道:“好个天生丽质的小家碧玉。”

    天色变暗,看着母子二人逐渐走远,黑衫剑仙没忍住,还是选择跟了上去。

    他一路跟着她们走过夫归城的大街小巷,一直朝城中走了好久。

    在一座武庙旁,终于看见她们推开一扇门,进入府邸。

    温年斟酌良久,最终还是选择赶紧小跑上去,没有动用灵力,怕吓着她们。

    身后的急促脚步声惊到妇人,她猛然转过身,将孩子护在身后,看着那个身后背剑的年轻剑仙。

    是个生面孔,不是城中人。

    妇人瞅他那模样,便知晓对方显然是位山上人,是夫君曾向他提到过的所谓的山上仙师,是那什么什么剑修。

    还误以为来者不善的妇人,莫名有些心悸。

    没等到夫君归来,已经无依无靠的妇人,身子微微颤抖,可她始终挡在孩子身前,不曾后退一步。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正当她考虑要不要高呼一声,引来附近熟人帮忙时,年轻剑仙朝她抱拳道:“嫂子好,在下温年,云飞是我大哥。”

    妇人微微一愣,问道:“是云飞的朋友?”

    她姿色不错,乡音却极重,跟那银枪云飞是青梅竹马,从小就在村里头摸鱼捉虾的,二人是一起玩到大的发小,后来到了该嫁娶的年纪,两家人一合计,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粗糙想法,觉得不如就让她俩凑合过得了。都是穷苦人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两人成亲之后,云飞便要出去谋生计,将她独自留在村里头,不曾想他离开几年之后,回来时已经是百夫长了,身上战功赫赫,是专程来接一家子到城里去的。

    住上了大房子,怀上了胖小子。

    那时候还是妙龄女子的她受宠若惊,初到夫归城时什么也不懂,生怕行为举止给已经是人上人的夫君抹了黑。怕拖了云飞的后腿,便一直闭门不出,从来不与街坊邻居接触,就只是整日待在府上洗衣做饭,浇花养鱼。

    再后来,孩子出生了,她更是不得闲,整日围着小家伙转,忙得焦头烂额。就更没有时间与人交谈,学大煊王朝雅言了。云飞也不介意,他从来不嫌弃她。

    用他的话来说,便是“老子都是个泥腿子,瞎讲究作甚。”

    云飞常年在外征战,鲜少回家。两家长辈在城中住不惯,没待上两年还是回村子里头去了,说是村里老友多,在这夫归城却连个可以掏心窝子的人都没有,不得劲。

    所以到最后,偌大个将军府,就只有她和孩子住。

    将军府其实不小,他给她配备了杂役、仆人,她又不忍心使唤他们,什么事也还是亲力亲为。

    都是贫寒人家出身,不落忍。

    温年说起谎来得心应手,脸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我与云飞大哥一见如故,是拜把子的好兄弟!”

    那个小家伙,从妇人身后弹出个脑袋,头上顶着虎头帽,模样可爱极了,听闻此人是爹的兄弟,便忍不住好奇想要瞧瞧,他爹的兄弟到底长啥样,是不是跟爹一样高大威武。

    然而发现此人虽然身材修长,然而瞧着却比较瘦弱,身上没料,便没觉得眼前那人有多厉害。

    小家伙仍然好奇问道:“那你跟我爹一样,上过战场杀过敌咯?”

    温年笑着点头。

    “既是云飞袍泽,进去说话吧。”妇人推开大门,牵着孩子朝里头走去。

    年轻剑仙替她关上将军府的大门,背对母子二人时眼神黯淡,心怀愧疚。

    被娘亲牵着小手的孩子,一路上不断回头朝那个“瞧着不太能打”的年轻剑仙望去,小家伙的眼神清澈明亮,干净澄明,没有一丝杂质。然而他望向温年的眼神愈天真无邪,温年心中便愈发愧疚懊恼。

    三人进入将军府大堂,妇人摊开手掌,对温年说道:“随便坐吧,云飞在的时候,就从来没有讲究过规矩不规矩的,你是他的兄弟,想来应该也不在乎这些。”

    在提到云飞时,妇人有些难过。

    尽管云飞住在家中的时间相当少,可人活着,好歹还有份盼头,哪怕云飞不在她身边,只要她知道他在远方能够吃饱穿暖,那也就够了。

    哪像如今,阴阳相隔,再也难以得知他的消息了。云飞在那边,过得好不好,谁知道呢。

    温年深以为然,那位银枪常胜将军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表现过对于一些繁缛规矩的不屑一顾,用云飞的话来说,有些东西就是“虚头巴脑的玩意儿”。

    年轻剑仙果真随意坐下,只是刚坐下,他就立即起身,朝那个暗自抹泪的妇人安慰道:“嫂子请节哀,刀剑无眼······”

    然而方才还轻言细语的妇人瞬间就像被这句话给刺激到了一般,声嘶力竭道:“刀剑无眼个屁,是他缺心眼!好死不活的非要去,天底下又不是莫得能打仗的汉子了,凭啥子要我的汉子去嘛,凭啥子嘛······凭啥子······”

    女子三个凭啥子。

    把一位分神境剑仙,问得哑口无言,问得羞愧难当,问得恨不得立刻以剑气劈开地洞钻进去,然后把自己埋进土里。

    那个年轻剑仙,如鲠在喉,憋了半天,也就只能憋出一句节哀。

    千言万语憋在喉咙处,想出不得其门而出。

    事先在仙家渡船上打好的无数腹稿,此刻皆化为虚无,全都成了胸中的一团废纸,没有半点用处。

    一个有愧之人,能对一位亡人的妻子说些什么呢。

    说你夫君本来不会死,只是为了救我,才以身殉国的?

    说你夫君,其实根本就不是死于刀剑,真正的死相比这惨痛多了,死前亲眼看着自己被魔物开膛破肚,鲜血横飞,承受了常人难以承受之痛?

    说你夫君,完全可以推辞这次支援桃夭州的任务,只需要以过往战功换一个无事牌,便可无须参加此类十死无生的战事,乃至于后半生都能待在将军府上陪着妻儿享受天伦之乐,只是他确实缺心眼,非要自告奋勇地舍身前往,最后才落得个如此下场的。云飞果然是个缺心眼?

    妇人声嘶力竭地吼完之后,泪水便如同江河溃堤,一泻千里。先前在桥上没有等到夫君归来,她苦苦忍耐、压抑的情绪终于再也按捺不住,一发不可收拾。

    她身子一个倾斜,瘫软在座椅上,当着孩子和年轻剑仙的面,哭了好久好久。

    从一开始的波涛汹涌,声嘶力竭,到最后的涓涓细流,嘤嘤啜泣。

    孩子难得懂事地牵着娘亲的手,不断安慰她,说着娘别哭了,别哭了。就像娘亲从前哄他入睡一般,耐心极好。

    好似这个名为云归的孩子,没能因为娘亲的一句话长大,却因为她的一场泪,便在一夜之间让他长大了。

    女人在哭,孩子在劝,剑仙在看。

    她终于揉了揉眼角,也不知是哭得累了还是流干了泪水,妇人哽咽着说道:“其实我早就晓得有这么一天,只是从来都没想过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妇人抬起头,看见那个年轻剑仙沉默站在大堂中,手足无措到像一位犯了错的孩子,面对父母的指责无言以对,只能安静听着。她说道:“坐撒,咋个不坐嘞。”

    温年脸颊抽搐,挤出一个比她的哭还要难看的笑容,说道:“没事,习惯站着,站着舒服。”

    他没脸坐。

    眼下站着,确实心里会舒服一点。

    也不再去管那年轻剑仙到底坐还是站,梨花带雨的妇人温柔摸了摸孩子的头,喊他先去屋里睡觉,说小孩子晚睡就会长不高的。

    从来顽皮的云归,难得乖巧听了回话,不哭不闹地应了声好,转头走出大堂,去往后院的房间了。在经过那位自称爹的拜把子兄弟的年轻剑仙时,孩子笑着朝他挥手告别。温年也微笑挥手,予以回应,心里却怎么都不是个滋味。

    在孩子走后,妇人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说些心里话了,多年以来没能打开的话匣子,在得知夫君再也回不来后的今夜,面对这位夫君的袍泽,毫无保留地倾诉着。

    妇人从与云飞自幼相识,到如何走到今天的过程,都讲了个遍。

    好似只要她牢牢记住这一切,他就始终活着。哪怕只是活在她的回忆中。

    “成亲当晚,我看见,他身上伤痕累累。那时候我就知道,这个百夫长得来不易。而这间将军府,是云飞用鲜血给我们母子换来的,我一直很珍惜这一切。每一次战事结束,城中的女子站在桥上等待她们的夫君回归时,我都在想,希望以后还有机会站在这里等他,希望每一次等他,都不是最后一次。我看着许多人没有等到她们的夫君回来,就无可避免地想象到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我也是她们中的一员。我一直很害怕,害怕那一天的到来。可这一天还是来了。”她面无表情地说着。

    温年接不上话,只能将头低得比妇人还低,不断点头,表示自己都听着呢。

    年轻剑仙也许不是一个很好的倾诉者,却是一个难得的倾听者。用心听他人说话,其实远没有这件事看起来那样简单。

    其实世间许多事事,基本都是要做,容易,可当要用心做的时候,就难了。

    温年从怀中摸出一块名牌,他缓缓上前,将那块从云飞不成型尸体上扯下的名牌交给哀莫大于心死的妇人,缓缓开口说道:“嫂子,这是云飞大哥的遗物,本来是要被朝廷回收的,我自作主张把它带回来,你也好······也好留个念想。”

    妇人从年轻剑仙手中接过那块名牌,手为微微颤抖。

    名牌之上,篆刻有云飞二字。

    她将名牌轻轻举起,闭上眼凑近闻了闻。

    如同雨后放晴的天空。

    女子笑了。

    是他的味道。

    ————

    温年没有在夫归城那座将军府停留太晚,尚且需要照顾到一位寡妇的名声,所以在将云飞的名牌交给他口中的大嫂之后,他便告辞离去。

    临走时,他不动声色地放下三十枚惊蛰钱,藏在小家伙云归的床底下。

    三十枚惊蛰钱,对扶摇天下任何一位炼气士来说,都是天价数目,更别提一位山下女子了。

    这是温年的全部家当。

    可他欠那座将军府的,远非三十枚惊蛰钱可以弥补。

    可能需要年轻剑仙用一辈子去偿还。

    温年御剑赶路,来到夫归城外一座山脚。

    大煊王朝会替死去的将士们建立同葬陵。会将这场战事中所有牺牲的人葬在一起。本来云飞的墓也会和其余的袍泽们建在一起,建在大煊京城外最好的那片山脉

    然而温年主动要求,云飞的那块墓碑,他亲自来立,不劳朝廷费心。

    年轻剑仙希望那位把一生都献给了朝廷的常胜将军,能够在死后,离妻儿近一些。

    世间安得两全法,能够家国皆不负?

    夜凉如水,一袭黑衫不断挥舞着锄头,在夫归城城郊处挖了个坑。

    他从袖里乾坤中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衣物,那是他竭尽所能从那头魔物口中扯下的东西,与之前那块名牌一起,被他保存在袖里乾坤当中。

    温年要为云飞,立一座衣冠冢。

    将那块巴掌大小的破布埋进土里,重新将坑填平,留下一个小小的凸起,再从袖里乾坤中取出一块事先准备好的石碑。

    年轻剑仙以指作剑,在石碑上以剑气刻下端正整齐的小楷。

    无愧扶摇,常胜云飞之墓。

    一袭黑衫朝墓碑拜了三拜。

    然后取下腰间藏剑葫,独饮一口仙家酒酿,想起云飞在临终前那一幕。

    自己冲动地想要前去救人,却不敌那魔物,鏖战上百回合后逐渐落入下风,眼看着即将陷入重围,那个武夫手持银枪,踏马飞出,挡在自己身前,提枪迎战高他两境的魔物。

    温年当时被类似捆仙绳一般的法宝牢牢锁住,本命飞剑也被死死压制在窍穴中,无法替他解围。

    云飞选择掷出手中银枪,替他刺穿那根绳子,赤手空拳身陷敌阵。

    当他脱围之后,魔罗天下的大军已经逐渐对二人形成包围圈。

    温年还想与云飞并肩作战。

    对方却趁温年不注意,一拳把他送走,脱离敌阵,回到守陵人钟余的剑气庇护当中。

    在身体倒飞出去的途中,只能以拳迎敌的云飞爽朗大笑。

    他的声音还回荡在年轻剑仙脑海中。

    云飞临死前,只有一句话。

    “你是剑仙,不是匹夫,你得活着啊。”

    那句话打消了温年御剑回去与他并肩对敌的想法。

    因为在进入夜叉山时,二人便有过关于“匹夫”的一番言论。

    早先经历那场压胜之战时,云飞亲眼见过拜剑阁那边的妖,在战场之上不择手段,狡诈诡谲,常以虐杀人族修士的手段激怒故意激怒同袍。

    为此,云飞提醒过温年,让他不要轻易被魔罗天下的魔物给激怒。

    云飞笑言匹夫一怒,无非血溅五步而已。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

    可是温剑仙,你是剑仙啊,你的愤怒不能这么不值钱,浪费在一两头魔物身上。

    剑仙一怒,不能仅仅如此而已。

    当时他好奇问道,那么云飞将军眼中的剑仙之怒,该当如何?

    那个甚至都没有提起过长剑,唯独钟爱手中银枪的沙场武夫,忽然眼中闪过一丝向往的光芒,看着年轻剑仙身后那柄剑鞘,轻声吐出四个字。

    泾渭分明。

    剑仙一怒,应让这五座天下,泾渭分明。

    ————

    飞雪客栈。

    一头笑面虎双手负后,站在客栈楼下,微笑仰头看着上面的四字匾额。

    中年掌柜没来由地打开门,面无表情地问道:“客人在门外站了这么久,不知在瞧什么?”

    说完,他走到门外,站在那头绵里藏针笑面虎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一起抬头看着飞雪客栈匾额。

    有这么好看么?

    童寺微微侧过身子,朝这位飞雪客栈的主人微微作揖,神情恭敬地说道:“鄙人童寺,见过财······见过柴老爷。”

    面对此人,哪怕是这头笑面虎,也不敢造次。

    毕竟区区凡人,如何能与神灵掰手腕?

    与普通的炼气士、山上仙师完全不同,眼前这人,可是财神庙里有金身,享受人间香火的真神仙啊。

    郑国半国财运,可都寄托在眼前这个不可貌相的胖男人身上。在这座郑国,得罪了谁都成,唯独不能得罪这间飞雪客栈的掌柜老爷。

    知晓此中秘辛的,放眼整座郑国也不超过一指之数。

    童寺很庆幸,自己恰好是那一指之数的其中一位。

    中年男人没精打采地嗯了一声,斜瞥那头笑面虎一眼,“姓童的?郑国好像就只有个玲珑城童家吧,据说玲珑城的人,工于心计,蛰伏在无数藩属小国的庙堂之中,暗地里掌控着这些藩属小国的国祚,素有‘半个阴阳家’之称。该不会这么巧,客人便是玲珑城人士?”

    面对一尊被郑国正式封诰过的正神,童寺不敢有丝毫隐瞒,而且他也不认为自己能够在这尊财神爷面前耍什么小把戏,便再度朝他作揖,连连点头,如实告知道:“回柴老爷的话,鄙人的确是玲珑城人士。”

    “那你可以滚了。”说罢,中年男子一只脚迈入门槛,打算闭门谢客。

    他想来对玲珑城那群老鼠嗤之以鼻,整个扶摇天下,就没有几个人喜欢这群过街老鼠的。它们便是“一颗老鼠屎糟蹋一锅粥”里面的老鼠屎,将一座天下的各个藩属小国搅成一团乱麻。害群之马,便是对玲珑城最好的写照。

    童寺紧张地喊了声:“财神老爷留步!”

    中年掌柜身形一闪,下一刻,门口之人,与半只脚迈入门槛之人,都瞬间出现在远处街角巷弄之中。

    那位飞雪客栈的中年掌柜,一只手死死捏着那头绵里藏针笑面虎的脖子,将其高高举起,按压在巷弄中的墙壁之上,把墙壁都给砸出一个凹面。他的眼神仿佛看待一具尸体,语气冰冷地说道:“想死?”

    童寺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挤出三个字,纠正了自己刚才的“错误言语”。

    “柴······老爷。”

    他松手。

    笑面虎瞬间摔落在地,背靠着巷弄的墙壁,脸色涨红,胸闷无比,不断地咳嗽。尽管如此,童寺脸上依然可以带着笑容,说道:“柴老爷见谅,是小人一时糊涂。还望柴老爷,大人不记小人过。”

    他从怀中摸出一张金箔。

    中年掌柜瞬间眯起眼。

    这可不是寻常物件。

    此物名为香火箔,其中承载着质量极高的凡人香火。唯有无比虔诚的信徒,由衷地点燃一支香火,才可以从中剥离出一份真正的“香火之力”,进入到他们所侍奉的神灵身体当中,成为那尊神灵的神力。

    唯有被世俗王朝封正的山水正神,亦或是如中年掌柜一般,在百仙谱榜上有名,姓名被记录在谱牒之上的正神,才有资格享受凡人的香火之力。

    而一些个山野村夫私自筹划搭建的淫祠,这些不被祀典记录在册的淫祠当中供奉的山精野怪,虽然也懂得术法,却走的是那“旁门左道”,亦被称之为“邪门歪道”。通常是被世俗王朝所严厉禁止的,一经发现,定然会严查建造淫祠之人,且罪加一等。

    因为这些淫祠当中所供奉的山精野怪,往往所作所为见不得光,亦或是手段狠辣,为求香火,无所不用其极,害人不浅,并且还能够蛊惑人心。它们自有手段,将凡夫俗子玩弄于鼓掌之中。如这般淫祠中的山精野怪,不仅对这些世俗王朝没有半点帮助,反而时常使人们陷于水火之中,还会平白无故地分走那些被世俗王朝封诰过的山水正神的香火,小打小闹的,影响一地山水气运。严重一些的,甚至能够影响一国国祚。

    也有善良的山精野怪,愿意在得到世人香火的同时予以回报,可这类精怪毕竟是少数,万中无一。

    而眼下,这头笑面虎童寺所拿出的香火箔,便是提供给正神的“香火之力”,可不是寻常淫祠中的山精野怪能够见到的,它们更是无福消受此物。

    中年掌柜眯眼凝视那个来自玲珑城的老鼠,语气难以琢磨地问道:“什么意思?”

    童寺低着头,双手捧着那枚香火箔,瘫软在墙角,毕恭毕敬地将香火箔高高捧起,手举过头顶,微笑道:“来自玲珑城的一点见面礼,不成敬意,还望柴老爷能够笑纳。”

    而那位哪怕是在百仙谱上,都排名不低的郑国财神爷,没有急于接过对他裨益极高的香火箔,而是微微弯腰,近距离看着童寺,以至高无上的神灵姿态,俯视一位凡夫俗子。

    “无功不受禄,我怎么觉着你这见面礼,会是块烫手山芋呢?”他眯眼笑着。

    那头绵里藏针笑面虎赶紧解释道:“小人的确有所求,但却绝对不会让柴老爷为难。小人是想向柴老爷打听一个人,只希望柴老爷能够替小人解惑,您说完,小人听过就走!”

    “就只是这样?确定不会让我惹上一身腥?”中年掌柜微歪着头,看着童寺的眼睛。

    “小人保证,一切后果都与柴老爷无关,我从来都没有来过这里,也没有见过柴老爷,更没有向您打听过什么。”笑面虎童寺疯狂摇头,此刻的眼神看起来真诚得不能更真诚了,就是现找一位纯情少女,照葫芦画圆地跟他学,恐怕都难以表现得更加天真无辜。

    可像,不代表就好,过犹不及啊。

    中年掌柜却还想玩玩,便故意问道:“好啊,你想打听谁,说来听听。”

    童寺大喜,连滚带爬地起身,笑道:“是个少年剑客,喜欢穿青衫,对了,身边还带着个小姑娘,据小人所知,他们就住在柴老爷的店里,不知柴老爷能否告知一二?”

    他站直身子,微笑点头道:“哦,是他啊。那告诉你也无妨。”

    语毕,那头绵里藏针笑面虎掌心的香火箔瞬间消失。

    童寺心中狂喜,因为这就代表着这位财神爷肯开口了,他满脸笑容,将一张脸都给笑出了褶皱,一脸谄媚地神情,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静候佳音。

    下一刻,中年掌柜回想起此前无意间在那青衫少年剑客身上见到过的那枚玉牌,上面写着“心灯不夜”、“道树长春”,那是扶摇天下十大仙宗之一的不夜山分发给门下各长老、宗主嫡传的不夜玉牌。

    天下仅有十枚。

    都不用去猜测那少年剑客的其他背景了,仅凭那一枚不夜玉牌,此人便不是小小郑国尚书府可以动的。

    本着拿钱办事的作风,这位财神爷语气平淡地说道:“一个乔府惹不起的人,劝你最好别乱来。”

    童寺仍不死心,打算追问下去,可是他的下一个问题还没有问出口,只是刚刚在心湖之上浮现,便被身前那位财神爷悄无声息地抹去。

    “你的问题问了,我也回答了。现在,滚吧。”他不耐烦地一拂袖。

    下一刻,那头笑面虎,发现自己已经被送到了千里之外的荒山野岭。

    童寺脸色阴沉至极,嘴角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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