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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说是带队抓人,但张北走得早,到得晚。

    因为他先去找了一趟张景舟,但扑了个空。

    某族长早已不知去向,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了。

    瞄了眼身后看似无人角落里极不起眼的张景喜,张北只得匆匆出门。

    等他到张萧萧后院时,张六六喊过去的张大李等人已经将整座小院的人尽数绑起。

    一开始张北还不知道这事,但远远的,他就听到些东西倒地的杂音,其中还夹杂着些尤其响亮的急急质问与喧嚣:

    “你们做什么?!”

    “他只是帮我采买东西的小厮!”

    “别,别伤害她,她经不起刺激!怎么样都好,别伤害她……”

    ……

    听着有些凌乱的各种声音,张北差点以为自家这些没轻没重,正对院里的人刑讯逼供。

    “砰——。”

    加快步伐,他匆匆推门而入。

    这是一间极为狭小的院落,由鹅卵石铺成的一条小路直通堂屋大门,几乎一眼就能望到尽头。

    但院子里的一切都被打理得极好,两侧种满绿植药材,角落脆嫩丝瓜藤蔓轻轻摇曳着枝叶,上面还被悬挂了几只小风铃,显然是都有被精心照料。

    但此刻,院子中央及两旁,正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人,看服饰大多都是江陵张家养的仆役。

    唯一一位衣衫相对更华贵、带着平安锁颈饰的蓝裙姑娘,正捂着心口侧倒在正屋檐下。

    张北几乎是下意识就将第二眼投向了她。

    和张家自上而下的惯常性冷硬风格不同,这姑娘通身的柔弱气质显得尤为突出。

    大概是因为身体先天带疾, 对方蹙着眉,光洁额头上泛着细密冷汗,整个人将弱柳扶风这个词展现得淋漓尽致。

    而此刻,对方正用手强撑着支起上半身,哀哀看向另一位被反缚双手踩在地上的褐衫长袍男子。

    在她边上,张大李神情冷漠的凝望着她。

    张北瞬间确认,屋门前这位蓝裙姑娘就是张升那位柔弱不能自理的外甥女,张萧萧。

    他不由跟着张萧萧视线看向那被张德旋踩着脖子,几乎一脚踏进鬼门关的褐衫长袍男人。

    对方极为狼狈的倒在不远处的草木之间,如果忽视掉踩在他脖子上的那只脚,长相也算极为周正儒雅,而且似乎真的很爱张萧萧。

    即使被踩着脖子到快要翻白眼,他也依旧在艰难与张萧萧对望,

    眼神中满含忧虑和情意。

    看得张北颇为不忍直视,隐约猜到张楚河到底为什么会下手如此狠,直踩脖颈了。

    这厮目前端的是情深义重通身无辜,倒是衬得全场其他人全成了阻隔爱情的反派。

    见张北推门而入,张六六顿时抱拳行礼。

    其他几人犹豫了下,没动。

    点头让张六六站回身后,张北突然接收到一道满含委屈,隐带埋怨迷茫的目光——来自张萧萧。

    整得跟我是琼瑶爱情剧里那个棒打鸳鸯、拆散恩爱情侣的恶毒反派一样……。

    嗯……我绝对不可能是反派,最多就是因为在清理好粥里的老鼠屎,心情实在好不起来,特别嫌弃。

    张北默默示意面如寒霜肤色古铜(药水导致)的张德旋挪脚放开那书生。

    哪知,张德旋刚一松脚,对方竟一边咳嗽一边脱口而出:

    “快,快请府医给萧妹看看伤!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打我杀我都可以,她是无辜的!”

    一旁本还强忍着的张萧萧瞬间泪眼婆娑。

    众目睽睽之下,

    蓝裙染灰却浑然不顾,她顿时也急急出声,声音轻细又急切:

    “不,等会,先让杜公子离开好不好,我知道家里不能留外人,是我太向往外界,想听故事,想要他留下的!舅舅,我能不能再见见我舅舅?”

    张北:“…………。”

    原来张家串串也没有最离谱,它只有更离谱。

    学着张景舟一挑眉,张北瞬间放下助人情结,将反派进行到底。

    无视掉一旁急得快昏厥的张萧萧,他径自看向那位野男人,淡淡道:

    “你现在是叫杜何波吧?既然你这么爱她,那就把犯下的事情自己老老实实交代一遍。这样她还能活命。”

    他来这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为了处理张萧萧到底犯了什么错,而是来找奸细。

    ——让张萧萧甘愿出钱财供养等事暂且可以不提,可张景玖在城中追踪假张衡时同样遇见了这位杜何波。

    杜河波作为少见的被私藏于族内的外人,玖亲卫不知道从哪知道了这消息且记忆深刻,向张北汇报情况时特意单独记了一笔。

    不过张北盯上他的原因却不只是这个:

    ——在得知黄土司家的密信进入江陵张家就没影了之后,他曾让系统查了包括仆役、长工在内,整个江陵张家所有有记录人员的日志。

    日志内却没有找到有任何人有相关异动记录。

    如此一来……可能出问题的人员答案范围就非常狭窄了。

    若是再加上容易接近和防备张升一系,以及“家贼难防”这句老生常谈的话……。

    想着最近的一桩桩一件件,张北看过去的神情越发冷漠。

    慢慢从地上爬起,揉着脖子,男人一脸懵逼,半咳半喘道:

    “交代?你想我交代什么?……说,你问,只要我知道的,我都说。”

    在心里叹气张景泽的回信怎么回来得那么慢,要是来了没准就有切实证据直接甩这凤凰男脸上,张北面上却没露分毫:

    “行,那我说得更明白一点,这两天有一封密信进入家中后失踪,是你想办法偷偷拿走了吧?”

    男人显然更加迷茫:

    “什么?密,密信?我未曾干过这些……。”

    说着,他已经踉踉跄跄奔到似乎更加难受的张萧萧身边,匆忙将对方搀扶着坐起。

    张萧萧眼泪汪汪的回望,一对小情侣生死离别般你侬我侬,视周围人员于无物。

    张北越发觉得自己像棒打鸳鸯的后爹。

    揉了揉额头,他感觉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在叫嚣着想跑加不适应。

    看来,哪怕是张家串串,在某些事上也是没有最离谱,只有更离谱。

    也是,张泽专当年恋爱脑发作后闹得事威力比这还大。

    张北突然想起来张泽专,对方当年有在自家人面前上演这样的偶像爱情片吗?

    希望没有。

    张萧萧是外家的,他如今看得都觉得丢脸丢到太平洋,张胜书他们当年处置张泽专时没气到脑溢血猝死真是了不起。

    。

    半叹气,张北看着张萧萧,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能不能别这么丢人?你真的清楚他是什么人吗?”

    “我知道!”

    张北话都没说完,张萧萧已是无比激动:

    “求你了,不要带他走!他一直都在我身边,哪里都没去过!我可以为他作证!你让我舅舅来,他一直在监视着这里,也能证明的!”

    旁边的张大李脸色瞬间漆黑一片,她盯着张萧萧的脸看了好一会,旋即才挪开眼睛,不再去看。

    张北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个坑舅的崽。

    张萧萧这话,别的不说,张升一定跑不了。

    他低下头,反复确认自己挂在腰间的内家执法者腰牌确实还在,而且很明显。

    所有外家都知道,本家执法者一向不上门,一旦挂牌上门,一定是说明出了需要上门清查的大事。

    昨天他上门时特意没挂腰牌在外,整个江陵张家都如临大敌、战战兢兢。

    就算这位串串被张升养得再不谙世事,一丝是个恋爱脑的傻白甜,张升也应该不至于……连这种可能要了他们全家命的东西都不告诉她吧?

    而且,别说张家的本家外家规矩一向严苛,哪怕是在外界:如今四处起义、山匪遍地,私藏来历不明的外人往往也都是会牵连全家的大罪。

    多少村庄都是因为不小心带入探子才让整个村庄都遭受灭顶之灾?

    人世间最好看与难看的,都是人心。

    最赌不起的,也是人心。

    哪怕是泗水村的那姑娘把他从河边捡起……都知道告知远亲与村庄。

    希望这姑娘是真的缺心眼,所以急忘了。

    ……也可能是隔着有些远,所以没看见?

    走近张萧萧,张北举起腰牌,心情略复杂:

    “张萧萧,你对着它再说一遍你刚才所说内容,你舅舅张升其实一直知道你私藏外人的事却故意包庇,是吗?”

    似乎是终于反应过来,张萧萧本就雪白的俏脸看上去更为惨白。

    好一会,就在张北都快要没耐心等待时,她声音微若蝇呐: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舅舅一直很关注我这里……,对我一向严厉,如果,如果我这里有人去他那做了什么,他肯定都是知道的……”

    她吞吞吐吐的话语还未结束,门外,轻盈又急促的脚步迅速靠近。

    只是又过了十多秒的功夫,张升匆匆进门,一眼就看到了正扶着立柱,彷徨无助的张萧萧。

    都来不及细看旁边是哪个小厮在帮忙,他立刻扯出抹笑朝张北拱手,向张萧萧示意:

    “萧萧,快来见过本家长辈,你喊族老就……”

    张北打断了他的话。

    心头着实有些失望,一指张萧萧旁边那个变得有些畏缩的男人,张北看向张升,语气也满是一言难尽:

    “出了这件事,你确定你有这个脸说出这句话?”

    这话语说得极重,张升瞬间跪下。

    在张家,除了部分时候的年节大礼,跪礼其实很罕见。

    更多时候,它被用于认错受罚。

    比如跪祠堂,又比如像张升这样,辩解话都不必再说的。

    见张升只沉默认错,张北摆了下头:

    “张萧萧不是本家人,她到底要怎么处理不归我直接管辖,也没空管。包括你在内的一应事情,你们自己拿主意,给一个对得住的交代上来就行。”

    私藏包庇外人,张萧萧罪名说小不小,说大却也无法真的因此要了她的命。

    她连正常人身体素质都没有,撑死就是断掉一切外界联系禁闭一生,张北实在不想插手这种家务事。

    “至于杜河波这人,他涉及刺探情报危害族人,我就带走了,其他所有与杜何波相关联人员你也必须给我全面控制再清查清楚,不得再有丝毫纰漏。”

    “是……”

    “不行!不可以!”

    张升都只来得及抬头回话,张萧萧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尖利的声音顿时响起:

    “你们凭什么就断定是杜郎做的!杜郎不可能犯错!更不可能做这种事!他只不过是有时在我家待了一阵子,只是我邀请上门的客人!你们凭什么只是随意一句话就要带走他!”

    “有本事你们就拿出证据,而不是在这破我家门摆架子!没有证据,那就是诬告,那他的一切,我的一切,就都毁了!”

    她满眼绝望悲切:

    “你们是本家,也是亲戚啊,我和杜郎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一向清清白白只是煎茶聊天,为什么却要找如此理由对我们这般霸道?为什么非要逼迫我们到如此地步!”

    张升迅速转头,厉声道:“张萧萧!你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没有胡说!我只是想问为什么?为什么!”

    眼泪扑簌簌得如同断线珍珠,张萧萧不断小口喘气,似乎已经激动到极点:

    “我也是个人啊!舅舅!我明明已经没了自由,为什么你要答应本家这种无理要求,连我的情之一字都要剥夺了去?!”

    “你看看,你看看这!一眼到头的院子,我一辈子都只能在这,过着一眼到头的人生等死!”

    张升陌生看着张萧萧,只觉得无法理解:

    “你懂什么?又怎么能如此恶意揣测!人活在世,本就不可能万事顺心。如果你当初不是生在张家,得蒙族内救济,你早在出生就已死去!哪能活到现在又肆意妄为说出这样的话?!”

    “哪怕是如今……”

    他话未完就被张萧萧尖叫着打断。

    哪怕已经直不起身,她声音却是声声凄厉,好似杜鹃泣血:

    “可这都不是我自己想要的!与其苟延残喘的活,不如轰轰烈烈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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