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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大奶奶并没有松了一口气,她反而更加提心吊胆。因为她不知道她的丈夫是不是要醒了,还有,那个黑影是消失了,还是只是隐藏在屋内,在暗地里观察他们。

    就这样,她听到了丈夫的呼噜声,偶尔他会接着背上几句书,还会和梦中的人讨论文章。

    昏黄的床帐在她的眼前,越来越模糊,变成一团黄色的光团,朦朦胧胧。

    张大奶奶的眼皮子支撑不住了,悄悄地合了起来,她没有等到那个黑影再次出现。

    次日,她是被丫鬟叫醒的,当时张志存已经去了书院。

    长久紧绷地维持一个姿势,让她全身酸痛无比。

    身体的感觉,让张大奶奶意识到,昨晚并不是她在做梦。

    她看向房门外洒进来的晨光,把整个屋子都照得亮堂堂,一切都暴露在阳光之下。

    那,那个黑影呢?它又去了哪里?

    张大奶奶独自装着这件事,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她是这个家的大奶奶,上有公婆,下有妯娌,每天事情一大堆,很快就淡忘了黑影的事情。

    等到它第二次出现,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张家每天傍晚都要一大家子聚在公婆的院子里用晚饭,这是长辈定下来的规矩,除非分家出去自己过日子了,或者病了,只要在家的人,就都要遵守这个规矩。

    人多,摩擦就多,每天的晚饭倒是挺热闹的。

    男女分桌而食,婆婆不需要她们伺候,各自端着饭碗吃自己的饭。饭桌上,她的两位弟妹在和婆婆说着今年地里的收成,还有孩子们要去读书的事情。

    话里话外,都是自己的孩子多聪慧,说不定也能和张志存一样,年纪轻轻就考上功名,到了那个时候,张家不但能变成书香门第,改头换面,还能帮张老太太挣个诰命夫人回来呢。

    这可把婆婆乐坏了,她老人家一辈子的心愿,就是能成为诰命夫人。不管是儿子帮她挣的,还是孙子,只要在死前能成为官夫人,她就偏爱谁。

    目前为止,她最偏爱的,依旧是张志存。

    妯娌们话里的意思,张大奶奶当然明白,无非就是为自己房头争取更多的关注,这都是无伤大雅的事情,她才不放在心上呢,又没损她丈夫孩子的利益。

    今晚有松鼠桂鱼,那是她最喜欢的一道吃,不过,最软和的鱼肚子,当然要给老太太吃。

    她把鱼肚子那块肉夹了起来,转身要夹到婆婆的碗里。

    “啊——”

    鱼肚子掉在了桌子上,就连手中的筷子都滚到了饭桌底下。

    张大奶奶一声尖叫后,就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她刚刚看到了什么?!

    一张煞白的小脸,一个七八岁的孩童,竟然悄无声息地站在她婆婆的身边,直勾勾地盯着她。

    没错,他就是在看她。

    虽然那天晚上没有看到他的脸,但是这种感觉,不会错的,他就是那晚的黑影。他原来真的是在看她啊......

    老天啊......

    张大奶奶白眼一翻,人就往后倒了下去。

    张家人一阵人仰马翻,刚刚的尖叫声还把老太太给吓着了。又是安抚,又是请大夫,饭是没法继续吃了,最后只能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等到张大奶奶醒来,天色已晚了。

    她的丈夫问她发生了何事,她只能实说。

    “不可能,大庭广众,我们怎么没有看到?你说那个孩子就站在娘的身边看着你,但是娘怎么没有发现?还有,娘的另一边是二弟妹,她不是一直在和娘说话吗,还有三弟妹也坐在她旁边,她们两个怎么没有看到有孩子在?”

    张大奶奶刚刚被吓得不轻,如果再给她点时间反应,她一定不会选择和丈夫说实话。

    因为他的丈夫就是那种奉行眼见为实的人。

    说再多,只要他没有亲眼所见,那都无济于事。

    张志存看着妻子抿嘴不语,脸色苍白,语气也软了下来,“我不是责怪你的意思。兴许是你太累了,眼花了吧。今晚你不用陪我温书了,好好休息吧。”

    张大奶奶点头,但脑子里依旧回忆着那张煞白的小脸。

    那是个小男孩呢。

    第三次看到那个孩子,和第二次就隔了三天。那时张大奶奶就站在小院子里,看着丈夫亲手栽的花,她心里还装着这件事,正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她余光闪过一个影子。张大奶奶抬头一看,依然是那个小男孩,这次他不是一动不动了,而是在她的廊下来回跑动。

    他好像不知疲倦一般,跑过来,又跑回头,也不转去别的地方,就好像被圈定好了路线,来来回回,没有任何情绪。

    直到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消失在张大奶奶的眼前。

    这一次,张大奶奶没有大惊小怪,许是见多识广了,她还有心情观察那个孩子。

    小男孩,衣着还不错,小脸蛋如果不是死白死白的话,还是挺好看的。

    可能是好人家早夭的孩子吧,但是为什么会出现在张家呢?张家并没有早夭的孩子啊。

    为了找出这个孩子,张大奶奶开始和张家人旁敲侧推,猜测会不会有可能是这些人的亲戚。

    只是她很快就露了行迹。

    无奈之下,她只好和大家说出了她的所看到的。

    “哎哟,吓死人了,大嫂,你确定你不是看错吗?为何我们都没有看到什么孩子呢?”这是张家二奶奶的话。

    “大嫂,你会不会是太累了,我以前也有你类似这样的情况。就是眼花嘛,不如我介绍个大夫给你瞧瞧,你喝几贴安神醒脑的药方,以后肯定就不会再看到了。”这是张家三奶奶的话。

    而她的公婆,则是直接定性她太忙了,太累了,才出现了幻觉,还把家中的权利直接分给了两个妯娌,只说要她好好休息养身体。

    张大奶奶当然明白公婆的意思,她的丈夫是读书人,张家在镇上有头有脸,如果传出家里有个小鬼,那外人会怎么想?

    她面上妥协了,但是心里却过不去。

    所以,她借看望姑姑的名义,来了县城,找鼎鼎有名的周神婆帮忙。

    “神婆,事情就是这样,我真的没有看错。如果说前两次,我还有些害怕,有可能是看错了。但是最后一次,我足足看了有一刻钟,我连他脚上穿了什么样式的鞋子都能画下来。”

    周安安见她激动,连忙安抚她,“先喝杯茶,不要着急,我没说不相信你。”

    高太太也安慰道:“对啊,别急,这个世上奇奇怪怪的事情多了去了,又不是大家都看见的,才是真的存在的。”

    “谢谢神婆,谢谢姑姑。”张大奶奶这才重新端起茶杯。

    周安安等她喝了一盏茶后,才开口,“也就是说,这个小鬼,只有你能看到,而且还一直藏在你的夫家。”

    张大奶奶点头。

    “但是,我在你身上,并没有发现任何的阴气。按理说,一个宅子里有小鬼经常出没,那这个宅子肯定有足够的阴气供养他,而他的存在,也会释放出阴气。如此反复循环,住在宅子里的活人,必然会受阴气的侵蚀,最轻程度也是会体弱多病。”

    张大奶奶想了想,摇头,“神婆,并不是。张家的人,最近都没有生病,包括我的公婆,他们两个老人家也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除了那一次被我吓到了,请了大夫开了安神药之外,张家人都没有在近期生过病。”

    “那就对了,你家没有所谓的阴气,所以你的家人才没有受到影响。”

    “神婆的意思是,我看到的那个孩子不是小鬼?”

    周安安说道:“那倒不一定。这还得我亲自上门去看看,才能下结论。”

    高太太在一旁说道:“那不如我们明日就一起去杨树镇吧,我这个姑姑也是时候去侄女的夫家做做客了。安安可有空?”

    周安安笑道:“我去就行了,你去干什么,看热闹吗?”

    高太太被戳穿,更加兴奋了,“你就当我是关心侄女婿一家嘛。”

    周安安答应了,反正她心里有了几个猜测,但都不是什么大事。

    于是次日,三个女人就坐上了马车,前往杨树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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