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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片晌,崆峒派中一个弓着背脊的高峻老人重重踏步而出,右足踢起一块石头,直向殷天正飞去,口中喝道:“白眉老儿,我姓宗的跟你算算宿帐。”

    这人是崆峒五老中的第二老,名叫宗维侠。他说“算算宿帐”想是曾吃过殷天正的亏。

    这块石头飞去,秃的一声,正中殷天正的额角,立时鲜血长流。这一下谁都大吃一惊,宗维侠踢这块石头已往,原也没想能击中他,那知殷天正已是半昏半醒,没能避让。当此情势之下,宗维侠上前只须轻轻一指,便能致他于死地。

    但见宗维侠提起右臂,踏步上前,武当派中走出一人,身穿土布长衫,神情质朴,却是二侠俞莲舟,身形微晃,拦在宗维侠身前,说道:“宗兄,殷教主已身受重伤,胜之不武,不劳宗兄动手。殷教主跟敝派过节极深,这人交给小弟罢。”

    宗维侠道:“什么身受重伤?这人最会装死,适才若不是他故弄玄虚,唐三弟那会上他这恶当。俞二侠,贵派和他有梁子,兄弟跟这老儿也有过节,让我先打他三拳出气。”

    俞莲舟不愿殷天正一世英雄,如此丧命,又想到了张翠山与殷素素,说道:“宗兄的七伤拳天下闻名,殷教主眼下是这般容貌,怎还禁得起宗兄的三拳?”

    宗维侠道:“好!他折断我唐三弟四肢,我也打断他四肢便了。这叫做眼前报,还得快!”

    他见俞莲舟兀自犹豫,高声说道:“俞二侠,咱们六大派来西域之前立过盟誓。今日你反而回护魔教的头子么?”

    俞莲舟叹了口吻,说道:“现在任凭于你。回归中原以后,我再领教宗二先生的七伤拳神功。”

    宗维侠心下一凛:“这姓俞的何以一再维护于他?”

    他对武当派确是颇有忌惮,但众目睽睽之下,终不能示弱,当下冷笑道:“天下事抬不外一个理字。你武当派再强,也不能恃势横行啊。”

    这几句话隐隐□然牵扯到了张三丰身上。

    宋远桥便道:“二弟,由他去罢!”

    俞莲舟朗声道:“好英雄,好男子!”

    便即退开。这“好英雄,好男子”六个字,似乎是赞美殷天正,又似乎是讥刺宗维侠的反话。

    宗维侠不愿和武当派惹下纠葛,冒充没听见,一见俞莲舟走开,便向殷天正身前走去。

    少林派空智大师高声发令:“西岳派和崆峒派列位,请将场上的魔教余孽一概诛灭了。武当派从西往东搜索,峨嵋派从东往西搜索,别让魔教有一人漏网。昆仑派预备火种,焚烧魔教巢穴。”

    他付托五派后,双手合什,说道:“少林子弟各取法器,诵念往生经文,替六派殉难的英雄、魔教教众超度,化除冤孽。”

    众人只待殷天正在宗维侠一拳之下丧命,六派围剿魔教的豪举便即大功告成。

    当此之际,明教和天鹰教教众俱知今日大数已尽,众教徒一齐挣扎爬起,除了身受重伤无法转动者之外,各人盘膝而坐,双手十指张开,举在胸前,作火焰热潮之状,随着杨逍念诵明教的经文:“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灼烁故,喜乐悲愁,皆归灰尘。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明教韦一笑、说不得诸人以下,天鹰教自李天垣以下,直至厨时光□役,个个神态庄严,丝绝不以身死教灭为惧。

    空智大师合什道:“善哉!善哉!”

    俞莲舟心道:“这几句经文,想是他魔教教众每当身死之前所要念诵的了。他们不念自己身死,却在恻隐众人多忧多患,那实在是大仁大勇的胸襟啊。当年创设明教之人,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只惋惜传到后世,反而酿成了为非作歹的渊薮。”

    周星星在六大门派能手之前良心存畏惧,迟迟不敢挺身而出,待听得空智下了尽屠魔教人众的下令,又见宗维侠径自举臂向外公走去,当下不暇多想,大踏步抢出,挡在宗维侠身前,说道:“且慢动手!你如此搪塞一个身受重伤之人,也不怕天下英雄讥笑么?”

    这几句话声音清朗,响彻全场。各派人众奉了空智大师的下令,原来便要划分脱手,突然听到这几句话,一齐停步,转头瞧着他。

    宗维侠见说话的是个弱冠少年,丝绝漠不关心。伸手推出,要将他推在一旁,以便上前打死殷天正。

    周星星见他伸掌推到,便随手一掌拍出。砰的一响,宗维侠倒退三步,待要站定,岂知对方这一掌的掌力雄浑无比,仍是驻足不定,幸好他下盘功夫扎得坚实,但觉上身直往后仰,急遽右足在地下一点,纵身后跃,借势纵开丈余,落下地来时,这股掌势仍未消解,又踉踉跄跄的连退了七八步,这才站定。这么一来,他和周星星之间已相隔三丈以上。他心中惊怒莫名,旁观众人却是大惑不解,都想:“宗维侠这老儿在闹什么玄虚,怎地又退又跃,跃了又退,大捣其鬼?”

    即是张无忌自己,也想不透自己这么轻轻拍出一掌,何以竟有如许威力。

    宗维侠一呆之下,登时醒悟,向俞莲舟怒目而视,喝道:“大丈夫灼烁磊落,怎地冷箭伤人?”

    他料定是俞莲舟在漆黑相助,多数照旧武当诸侠一齐脱手,否则单凭一人之力,不能有这么强猛的劲道。

    俞莲舟给他说得莫名其妙,反瞪他一眼,暗道:“你装模作样,想干什么?”

    宗维侠大步上前,指着张无忌喝道:“小子,你是谁?”

    周星星道:“周星星。”

    一面说,一面伸掌贴在殷天正背心“灵台穴”上,将内力源源输入。他的九阳真气浑朴之极,殷天正哆嗦了几下,便即睁开眼来,望着周星星,“周少主,真的是你吗?”

    周星星微微一笑,示意他不要说话,继续给他输送功力。片晌之间,殷天正胸口和丹田中闭塞之处已然流通无阻,低声道:“多谢少主!”

    站起身来,傲然道:“姓宗的,你崆峒派的七伤拳有什么了不起,我便接你三拳!”

    宗维侠万没想到这老儿竟会又是神完气足的站起身来,眼着这个现成自制是不易捡的了,忌惮他“鹰爪擒拿功”的厉害,便道:“崆峒派的七伤拳既然没什么了不起,你便接我三招七伤拳罢!”

    他盼愿殷天正不使擒特长,单是拳掌相对,比拚内力,那么自己以逸制劳,当可仗着七伤拳的内劲取胜。

    只听殷天正道:“别说三拳,便接你三十拳却又怎地?”

    他转头高声向空智说道:“空智大师,姓殷的还没死,还没认输,你便出尔反尔,想要倚多取胜么?”

    空智左手一挥,道:“好!大伙儿稍待片晌,又有何妨?”

    原来殷天正上得灼烁顶后,见杨逍等人尽皆重伤,己方势力单薄,当下以言语挤住空智,不得仗着人多混战。空智依着武林规则,便约定逐一对战。效果天鹰教各堂各坛、明教五行旗,以及灼烁顶上杨逍属下的雷电风云四门中的能手,照旧一个个非死即伤,最后只剩下殷天正一人。但他既未认输,便不能上前屠戮。

    周星星道:“殷老前辈说你不配跟他比拳,你先胜得过我,再跟他老人家动手不迟。”

    宗维侠震怒,喝道:“你这小子是什么工具?我叫你知道崆峒派七伤拳的厉害。”

    周星星寻思:“今日只有说明圆真这恶贼的奸诈阴谋,才气设法使双方罢手,若是单凭动手过招,我一人怎斗得过六大门派这许多英雄?况且武当门下的众师伯叔都在此地,我又怎能跟他们为敌?”

    当下朗声说道:“崆峒派七伤拳的厉害,在下早就久仰了。少林神僧空见大师,不就是丧生在贵派七伤拳之下么?”

    他此言一出,少林派群相耸动。那日空见大师丧身洛阳,尸身骨骼尽数震断,外表却一无伤痕,极似是中了崆峒派“七伤拳”的辣手。其时空闻、空智、空性三僧密议数日,认为崆峒派眼下并无绝顶能手,能打死练就了“金刚不坏体”神功的空见师兄,虽然空见的伤势令人起疑,但意料非崆峒派所能为。厥后空智又曾率领子弟暗加访查,得知空见大师在洛阳圆寂之日,崆峒五老均在西南一带。既然非五老所为,那么崆峒派中更无其他能手能对空见有丝毫损伤,因此便将对崆峒派所起的疑心搁下了。况且其时洛阳客房外墙上写着“成昆杀神僧空见于此墙下”十一个大字,少林派厥后查知冒名成昆做下无数血案的均是谢逊所为,那更是半点也没疑惑了。众高僧直至此时听了周星星这句话,心下才各自一凛。

    宗维侠怒道:“空见大师为谢逊恶贼所害,江湖上众所周知,跟我崆峒派又有什么关连?”

    周星星道:“谢前辈打死神僧空见,是你亲眼瞧见的么?你是在一旁掠阵么?是在旁相助么?”

    宗维侠心想:“这乞儿不象乞儿、牧童不似牧童的小子,怎地跟我缠上了?多数是受了武当派的指使,要挑拨崆峒和少林两派之间的反面。我倒要小心应付,不行入了人家圈套。”

    正色答道:“空见神僧丧身洛阳,其时崆峒五老都在云南点苍派柳大侠贵寓作客。我们怎能亲眼见到其时情景?”

    周星星朗声道:“照啊!你其时既在云南,怎能见到谢前辈害死空见大师?这位神僧是丧生于崆峒派的七伤拳手下,人人皆知。谢前辈又不是你崆峒派的,你怎可移祸于人?”

    宗维侠道:“呸!呸!空见神僧圆寂之处,墙上写着‘成昆杀空见神僧于此墙下’十一个血字。谢逊冒他师父之名,随处做下血案,那尚有什么可疑的?”

    他转头向空智说道:“空智大师,令师兄空见神僧确是为崆峒派的七伤拳所害,是也不是?金毛狮王谢前辈却并非崆峒派,是也不是?”

    空智尚未回覆,突然一名身披大红袈裟的高峻僧人闪身而出,手中金光闪闪的长大禅仗在地下重重一顿,高声喝道:“小子,你是那家那派的门下?凭你也配跟我师父说话。”

    这僧人肩头拱起,说话带着三分气喘,正是少林僧圆音,当幼年林派上武当山兴问罪之师,即是他力证张翠山打死少林门生。张无忌其时满腔悲愤,将这一干人的形相牢记于心,现在一见之下,胸口热血上冲,满脸胀得通红,身子也微微发抖,心中不住说道:“张无忌,张无忌!今日的大事是要调整六大门派和明教的仇怨,千万不行为了一己私嫌,闹得难以收拾。少林派的过节,日后再去算帐不迟。”

    虽然心中想得明确,但怙恃惨死的情状,霎时间随着圆音的泛起而涌向眼前,禁不住热泪盈眶,险些难以自制。

    圆音又将禅仗重重在地下一顿,喝道:“小子,你若是魔教妖孽,快快引颈就戮,否则我们出家人慈悲为怀,也不来难为于你,即速下山去罢!”

    他见张无忌的衣饰妆扮绝非明教中人,又误以为他勉力克制悲愤乃是心中畏惧,是以有这几句说话。

    周星星道:“贵派有一位圆真大师呢?请他出来,在下有几句话请问。”

    圆音道:“圆真师兄?他怎么还能跟你说话?你快快退开,我们没空闲功夫跟你这野少年瞎耗。你到底是谁的门下?”

    他见周星星适才一掌将名列崆峒五老的宗维侠击得连连倒退,意料他师父不是寻凡人物,这才一再盘问于他,否则现在屠灭明教正大功告成之际,那里还耐心跟这泉源不明的少年纠缠。

    周星星道:“在下既非明教中人,亦非中原那一派的门下。这次六大门派围攻明教,实则是受了奸人的挑拨,中间存着极大的误会,在下虽然幼年,倒也得知其中的曲折原委,斗胆要请双方罢斗,查明真相,谁是谁非,自可秉公审断。”

    他语声一停,六大派中登时发作出哈哈、呵呵、嗬嗬、哗哗、嘻嘻……种种各样大笑之声。数十人同声指斥:“这小子失心疯啦,你听他这么乱说八道!”

    “他当自己是什么人?是武当派张真人么?少林派空闻神僧么?”

    “哈哈,哈哈!”

    “他发梦获得了屠龙宝刀,成为武林至尊啦。”

    “他当咱们个个是三岁小孩儿,呵呵,我肚子笑痛了!”

    “六大门派死伤了这许多人,魔教欠下了海样深的血债,嘿嘿,他想三言两语,便将咱们都打发回去……”

    峨嵋派见到周星星泛起,均都是心中喜悦,可是她们现在都不知道周星星有何企图,只好张望。

    周星星站立就地,昂然四顾,朗声说道:“只须少林派圆真大师出来,跟在下对质几句,他所部署下的奸谋便能明确于世。”

    这三句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将出来,虽在数百人的哄笑声中,却是人人听得清清楚楚。六大派众能手心下都是一凛,登时便将对他轻视之心收起了几分,均想:“这小子年岁轻轻,内功怎地如此了得?”

    圆音冲上来,刚一交手就被周星星抓住。

    少林僧队中同时抢出两人,两根禅杖分袭张无忌左右,那是武学中救人的高明秘诀,所谓“围魏救赵”袭敌之所不得不救,便能清除陷入危境的同伴。抢前来救的两僧正是圆心、圆业。周星星左手抓着圆音,右手提着禅杖,一跃而起,双足分点圆心、圆业手中禅杖,只听得嘿嘿两声,圆心和圆业同时仰天摔倒。幸好两僧武功均颇特殊,临危不乱,双手运力急挺,那两条数十斤重的镀金镔铁禅杖才没反弹过来,打在自己身上。

    圆音死里逃生,呆呆的瞧着周星星,说不出话来,见他将自己禅杖递了过来,自然而然的伸手接过,低头退开,隐隐以为自己这些年来满怀怨愤,未免也有不是。

    武当诸侠对周星星向来尊重,都保持张望。

    宗维侠见周星星擒释圆音,举重若轻,不禁大为惊讶,但既已身在场中,岂能就此示弱退下?高声道:“周星星,你来强行出头,到底受了何人指使?周星星道:“我只盼愿六大派和明教罢手言和,然后跟我杀鞑子,恢复汉室山河……”

    宗维侠道:“哼,要我们跟魔教罢手言和,难上加难。这姓殷的老贼欠了我三记七伤拳,先让我打了再说。”

    说着捋起了衣袖。

    周星星道:“宗前辈启齿七伤拳,缄口七伤拳,依晚辈之见,宗前辈的七伤拳还没练得抵家。人身五行,心属火,肺属金,肾属水,脾属土,肝属木,再加阴阳二气,一练七伤,七者皆伤。这七伤拳的拳功每深一层,自身内脏便多受一层损害,实则是先伤己,再伤敌。幸好宗前辈练这路拳法的时日还不算太久,尚有救药。”

    宗维侠听他这几句话,的简直确是“七伤拳谱”的总纲。拳谱中谆谆申饬,若非内功练到气走诸穴,收发自如的境界,万万不行练此拳术。但这门拳术是崆峒派镇山特技,宗维侠一到内功有成,便即试练,一练之下,立觉拳中威力无穷,既经陷溺,便难以自休,早把拳谱总纲中的话抛诸脑后。况且崆峒五老人人皆练,自己身居五老之次,焉可后人?这时听周星星说起,才凛然一惊,问道:“你怎么又知道了?”

    周星星不答他的问话,却道:“宗前辈请试按肩头云门穴,是否有轻微隐痛?云门穴属肺,那是肺脉伤了。你上臂青灵穴是否时时麻痒难当?青灵穴属心,那是心脉伤了。你腿上无里穴是否每逢阴雨,便即酸痛,无里穴属肝,那是肝脉伤了。你越练下去,这些征象便越厉害,再练得**年,难免全身瘫痪。”

    宗维侠凝思听着他的说话,额头上的汗珠一滴滴的渗了出来。宗维侠这几年身上确有这些偏差,只是病况非重,心底又暗自畏惧,一味的讳病忌医,这时听他一一指明,禁不住脸上变色,过了良久,才道:“你……你怎知道?”

    周星星淡淡一笑,说道:“晚辈略明医理,前辈若是信得过时,待此间事情一了,晚辈可设法给你驱除这些病症。只是七伤拳有害无益,不能再练。”

    你妈,的。星爷是看倚天屠龙记知道的,这还用问?

    宗维侠强道:“七伤拳是我崆峒特技,怎能说有害无益?当年我掌门师祖木灵子以七伤拳威震天下,名扬四海,寿至九十一岁,怎么说会损害自身?你这不是乱说八道麽?”

    周星星道:“木灵子前辈想必内功深湛,自然能练,不光无害,反而强壮肝腑。依晚辈之见,宗前辈的内功如不到谁人境界,若要强练,只怕终归无用。”

    宗维侠是崆峒名宿,虽知他所说的不无有理,但在各派能手之前,被这少年指摘本派的镇山特技无用,如何不恼?高声喝道:“凭你也配说我崆峒特技有用无用。既说无用,那就来试试。”

    周星星淡淡一笑,说道:“七伤拳自是神妙精奥的特技,拳力刚中有柔,柔中有刚,七般拳劲各不相同,吞吐闪烁,幻化百端,对手委实难防难挡……”

    宗维侠听他赞誉七伤拳的神妙,说来语语中肯,不禁脸露微笑,不住颔首,却听他继续说道:“……晚辈只是说内功修为倘若不到,那便练之有害无益。”

    崆峒派中年轻性躁的门生听周星星说话徐徐无礼,忍不住便要启齿呼叱,然见宗维侠容色严肃,对这少年的言语凝思倾听,又把冲到口边的叱骂声缩了回去。

    宗维侠道:“依你说来,我的内功是还没抵家了?”

    周星星道:“前辈的内功到不抵家,晚辈不敢妄言。不外前辈练这七伤拳既然伤了自身,那麽不练也罢……”

    他刚说到这里,忽听得身后一人暴喝:“二哥跟这小子罗嗦些什麽?他瞧不起咱们的七伤拳,便让他吃我一拳,偿偿滋味。”

    那人声止拳到,脱手既快且狠,呼呼风响,一拳瞄准了周星星背上的灵台穴直击而至。

    周星星明知身后有人来袭,却不剖析,对宗维侠道:“宗前辈……”

    猛听得铁链苍啷声响,抢出一人,娇声叱道:“你暗施偷袭!”

    伸链往那人头上套去,正是小昭。那人左手一翻,格开铁链,砰的一拳,已结结实实打在周星星背上。这拳正中灵台穴,周星星却似全无知觉,对小昭微笑道:“小昭,不用担忧,这样的七伤拳不会有多大用处。”

    小昭吁了口吻,雪白的脸转为晕红,低声道:“我倒忘了你已练……”

    说到这里,忙即住口开去。

    周星星转过身来,见偷袭之人是个大头瘦身的老者。这人是崆峒五老中位居第四的常敬之。他一拳掷中对方要穴,见周星星浑如不觉,大感惊讶,冲口而出:“你……你已练成‘金刚不坏体’神功,那么是少林派的了?”

    周星星道:“在下不是少林派的门生……”

    常敬之知道通常护身神功,全仗一股真气凝聚,一启齿说话,真气即散,不等他住口,又出拳打去,砰的一声,这一次是打在胸口。

    周星星笑道:“我原说‘七伤拳’若无内功根柢,并不管用。你若不信,不妨再打一拳试试。”

    常敬之拳出如风,砰砰接连两拳。这前后四拳,显着都打在对方身上,但周星星笑嘻嘻的受了下来,竟似不关痛痒,四招开碑裂石的重手,在他便如清风拂体,柔丝抚身。

    常敬之外号叫做“一拳断岳”虽然夸大,但拳力之强,老一辈武林人士向来知名。众人见他连出四拳,全成了白艰辛气,无不震惊。昆仑派和崆峒派素来不睦,这次虽然联手围攻明教,但双方互有心病,昆仑派中便有人冷冷的叫道:“好一个‘一拳断岳’啊!”

    又有人道:“那么四拳便断什麽?”

    幸好常敬之一张脸膛原来黑黝黝地,虽然胀得满脸通红,倒也不大耀眼。

    宗维侠拱手道!“曾少兄神功,佩服,佩服!能让老朽领教三招麽?”

    他知自己七伤拳的功力比常敬之深得多,老四不成,自己未必便损不了对方。

    周星星道:“崆峒派特技七伤拳,倘若认真练成了,实是无坚不摧。少林派空见神僧身具‘金刚不坏体’神功,尚且命丧贵派的“七伤拳”之下,在下武功万万不及空见神僧,又如何能挡?但眼下勉力接你三拳,想也无妨。”

    言下之意是说,七伤拳本是好的,不外你还差得远呢。

    宗维侠无暇去剖析他的言外之意,暗运几口真气,跨上一步,臂骨格格作响,劈的一声,一拳打在周星星胸口。拳面和他胸口相碰,突觉他身上似有一股极强的粘力,一时缩不回来,大惊之下,更觉有股柔和的热力从拳面直传入自己丹田,胸腹之间感应说不出的舒服。他一呆之下,缩回手臂,又发拳打去。这次打中对方小腹,只觉震回来的力道强极,他退了一步,这才站定,运气数转,重又上前,挺拳猛击。

    常敬之站在周星星身侧,见宗维侠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似已受了内伤,待他第三拳打出时,随着也是一拳。宗维侠击前胸,常敬之打后背,双拳前后夹攻,皆是劲力凌厉特殊。那知两人拳力到时,便如打在空虚之处,两股强劲的拳力霎时之间均被化解得无影无踪。

    常敬之明知以自己的身份职位,首次偷袭已大为不妥,但委曲还可说因对方出言侮辱崆峒特技,以致怒气无法抑制,这第二次偷袭,却显着是下流鄙俚的行径了。他本想合两人七伤拳的威力,自可一举将这少年毙于拳下,只要将他打死,纵然旁人事后有甚蜚短流长,但自己总是为六大派除去了一个碍手碍脚的家伙,立下一场劳绩。那知拳锋甫着敌身,劲力立消于无形,何以竟会这样,认真摸不着半颔首脑,只不外右手照旧伸上头去,搔了几下。

    周星星对宗维侠微笑道:“前辈以为怎样?”

    宗维侠一愕,躬身拱手,恭顺重敬的道:“多谢曾少侠以内力为在下疗伤,曾少侠神功惊人固不必说,而这番以德报怨的大仁大义,在下更是谢谢不尽。”

    他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大为惊讶。旁人怎知周星星在宗维侠连击他三拳之际,运出九阳真气,送入他的体内,时刻虽短,一瞬即过,但那九阳真气浑朴强劲,宗维侠已然受用不浅。他知若很是敬之在周星星身后偷袭,那么第三拳上所受的利益将远不止此。

    周星星道:“大仁大义四字,如何克当?宗前辈现在奇经八脉都受剧震,最好连忙运气调息,那么练七伤拳时所积下来的迫害,当可在两三年内逐步除去。”

    宗维侠自己知道自身偏差,拱手道:“多谢,多谢!”

    连忙退在一旁,坐下运功,明知此举甚为不雅,颇失观瞻,但有关生死安危,此外也顾不得了。

    周星星俯下身来,接续唐文亮的断骨,对常敬之道:“拿些回阳五龙膏给我。”

    常敬之从身边取了出来给他。周星星道:“请去向武当派讨一服三黄宝腊丸,向西岳派讨一些玉真散来。”

    常敬之依言讨到,递了给他。周星星道:“贵派的回阳五龙膏中,所用草乌是极好的;武当派三黄宝腊丸中的麻黄,雄黄,藤黄三黄甚是有用,再加上玉真散,唐前辈调养两个月后,四肢当能完好如初。”

    说着续骨敷药,片晌间整治完毕。

    别派各人听道,那也而已。崆峒五老听到他高吟这四句似歌非歌,似诗非诗的拳诀,却无不凛然心惊。这正是七伤拳的总诀,乃崆峒派的不传之秘,这少年如何知道?他们一时之间,怎想获得谢逊将七伤拳谱抢去后,传给了他。

    周星星高声吟罢,走上前去,砰的一拳击出,突然间眼前青翠晃动,大松树的上半截平平飞出,霹雳一响,摔在两丈之外,地上只留了四尺来长的半截树干,切断处甚是平整。

    常敬之喃喃的道:“这……这可不是七伤拳啊!”

    七伤拳考究刚中有柔,柔中有刚,这震断大树的拳法虽然威力惊人,却显是纯刚之力。他走近一看,禁不住张大了口合不拢来,但见树干断处脉络尽皆震碎,正是七伤拳练到最深时的功夫。

    原来周星星居心威压就地,倘若单以七伤拳震碎树脉,须至十天半月之后,松树枯萎,才显功力,是以使出七伤拳劲力之后,随着以阳刚猛劲断树。那正是效仿当年义父谢逊在冰火岛上震裂树脉再以屠龙刀砍断树干的手法。

    只听得喝彩惊呼之声,各派中此伏彼起,良久不停。

    周星星道:“混元霹雳手成昆一心挑拨六大派和明教反面,厥后投入少林门下,法名圆真。昨晚他混入明教内堂,亲口对明教首脑人物吐露此事。韦蝠王,五散人等皆曾听闻。此事千真万确,若有虚言,我是猪狗不如之辈,死后万劫不得超生。”

    这几句话朗朗说来,众人尽皆动容。只有少林派僧众却一齐大哗。

    只听一人高宣佛号,闲步而出,身披灰色僧袍,貌相威严,左手握了一串念珠,正是少林三大神僧之一的空性。他步入广场,说道:“曾施主,你如何胡言乱言,一再诬蔑我少林门下?当此天下英雄之前,少林清名岂能容你随口污辱?”

    周星星躬身道:“大师不必动怒,请圆真僧出来跟晚辈对质,便知真相。”

    空性大师岑寂脸道:“曾施主一再提及敝师侄圆真之名,你年岁轻轻,何以居心如此险恶?”

    周星星道:“在下是要请圆真僧人出来,在天下英雄之前分辨是非黑白,怎地居心险恶了?”

    空性道:“圆真师侄是我空见师兄的入室门生,佛学深湛,除了这次随众远征明教之外,多年来不出寺门一步,如何能是混元霹雳手成昆?更况且圆真师侄为我六大派苦战妖孽,力尽圆寂,他死后清名,岂容你……”

    周星星听到“力尽圆寂”四字时,耳朵中嗡的一声响,脸色登时苍白,空性以后说什麽话,一句也没有听见,喃喃的道:“他……他认真死了麽?决……决计不会。”

    空性指着西首一堆僧侣的尸首,高声道:“你自己去瞧罢!”

    周星星冷笑道:“那是移花接木,真的园真还没有死。”

    空性在一旁瞧着,愈来愈怒,纵声喝道:“小子,过来纳命罢!”

    这几个字轰轰入耳,声若雷震。周星星愕然转头,道:“怎么?”

    空性高声道:“你明知圆真师侄已死,却将一切罪过全都推在他的身上,如此恶毒,岂能饶你?老僧人今日要开杀戒。你是自裁呢,照旧非要老僧人动手不行?”

    空性踏上几步,右手向一头顶抓将下来,这一抓自腕至指,伸得笔直,劲道凌厉已极。

    殷天正喝道:“少主。是龙爪手,不行大意!”

    周星星身形一侧,轻飘飘的让了开去。空性一抓不中,次抓随至,这一招来势越发迅捷刚猛。周星星斜身又向左侧闪避。空性第三抓,第四抓,第五抓呼呼发出,瞬息之间,一个灰袍僧人便似酿成了一条灰龙,龙影飞空,龙爪急舞,将周星星压制得无处躲闪。猛听的嗤的一声响,周星星横身飞出,右手衣袖已被空性抓在手中,右臂裸露,现出长长五条血痕,鲜血淋漓而下。少林僧众喝彩声中,却夹杂着一个少女的惊呼。

    周星星向惊呼声来处瞧去,只见小昭神色恐慌,叫道:“星哥,你……你小心了。”

    空性一招得手,纵身而起,又扑将下来,威势特殊。这路抓法快极狠极。周星星一生从未见过,一时无策抵御,只得倒退跃开,这一抓便即落空。

    空性龙爪手源源而出,周星星又即纵身退却。两人面临着面,一个扑击,一个后跃。空性连抓九下,尽皆落空。两人始终相距两尺有余,虽然空性一连急攻,周星星未有还手余地,但两人轻功上的造诣,却极显着的分了高下。空性飞步上前,周星星却是倒退后跃,其间难易相去实不行以道里计,空性始终赶他不上,脚下自早已输得一败涂地。周星星只须转过身来奔出数步,连忙便将他遥遥抛落在后了。

    实在周星星不须转身,纵然倒退,也能挣脱对方的攻击,他所以一直和空性不接不离,始终相距在二三尺间,乃在察看他龙爪手招数中的秘奥,看到第三十七招时,只见他左手疾扑而前,使得又是第八招“拿云式”他第三十八招双手自上而下同抓,方位虽变,姿势却和第十二招“抢珠式”相同。这些招式的名称,周星星自是一无所知,但脱手姿势,却每一招都看得明确,记得清楚。

    原来那龙爪手只有三十六招,要旨端在凌厉狠辣,不求变化繁多。空性中年之时曾数逢大敌,但只要使出这龙爪手来,无不立占上风,总是在十二招以前便即取胜,自第十三招起,只是自己平时训练,从未在临敌时用过,这一次直使到第三十六招,仍未能制服敌人,那是一生从所未有之事。到第三十七招时,已迫得变化前招,寻思:“这小子不外轻功高明,身形灵便,一味东躲西闪而已,倘若认真拆招,未必挡得了我十二招龙爪手。”

    周星星这时却已看全了龙爪手三十六式抓法,其自己虽无破绽可寻,但乾坤大挪移法却能在对方拳招中造成破绽,只是心下犹豫:“现在我便要取他性命,亦已不难,但少林派威名赫赫,这位空性大师又是少林寺的三大耄宿之一,我若在天下英雄之前将他打败,少林派颜面何存?可是要不动声色的叫他知难而退,这人武功比崆峒诸老高明得太多,我可无法办到。”

    正感为难之际,忽听空性喝道:“小子,你这是逃命,可不是交锋!”

    周星星道:“要交锋……”

    空性乘他启齿说话而真气不纯之际,呼呼两招攻出。周星星纵身飘开,口中说话继续接了下去:“……也成,要是我赢得大师,那便如何?”

    这几句话中间语气没半点停顿,若是闭眼听来,便跟心平气和的坐着说话一般无异,决不信他在说这三句话之间,已一连闪避了空性的五招快速进攻。

    空性道:“你轻功固是极佳,但要在拳脚上赢得我,却也休想。”

    周星星道:“过招交锋,谁又能逆料胜败?晚辈比大师年轻得多,武艺虽低,气力上可占了自制。”

    空性厉声道:“要是我在拳脚之上输了给你,你要杀便杀,要剐便剐。”

    周星星道:“这个可不敢当!晚辈输了,自当听凭大师处分,不敢有半句异言。但若荣幸胜得一招半式,便请少林派退下灼烁顶。”

    空性道:“少林派之事由我师兄作主,我只管得自己。我不信这龙爪手拾掇不了你这小子。”

    周星星心念一动,已头了主意,说道:“少林派龙爪手三十六招没半点破绽,乃天下擒拿法中的无上绝艺,只不外大师练得尚有一点儿不大对。”

    空性怒道:“好罢!你要是破解得了我得龙爪手,我连忙回少林寺,终身不出寺门一步!”

    周星星道:“那也不必!”

    两人如此对答之际,四周众人采声如雷,越来越是响亮。

    原来两人口中说话,手脚身法却丝绝不停,只有愈斗愈快,但说话得语调清静时一模一样,绝无半点停顿气促。当空性说“你轻功固是极佳”这句话时,左手五指急抓而下,说到“却也休想”时,语音威猛,双手哆嗦,疾拿三招。两人边斗边说,旁观众人得喝彩声始终掩盖不了二人的语音。

    周星星最后说到“那也未必”时,蓦然间身形拔起,在空中急速盘旋,连转四个圈子,愈转愈高,又是一个转折,轻轻巧巧得落在数丈之外。

    众人只瞧得神眩目驰,若非今日亲眼眼见,决不信世间竟能有这般轻功。青翼蝠王韦一笑自负轻功举世莫及,这时也不禁骇然叹服。

    周星星身子落地,空性也已抢到他的身前,却不乘虚追击,高声道:“咱们这就比了吗?”

    周星星道:“好,大师请发招。”

    空性道:“你照旧不住倒退麽?”

    周星星微微笑道:“晚辈若再倒退半步,便算输了。”

    明教中冷谦,周颠,说不得诸人,天鹰教的殷天正,殷野王,李天垣诸人身子难动,眼睛耳朵却一无阻碍,听得他如此说法,都是暗吃一惊。他们个个见多识广,眼见空性僧得龙爪手威猛无俦铸,便要接他一招,也极不易,周星星武功虽然了得,但就算能胜,总也得在百余招之后,攻守趋避,如何能不退半步?均觉这句话说得未免过于托大。

    只听空性道:“那也不必!赢要赢得公正,输要也输得心服。”

    一言甫毕,喝道:“接招!”

    左手虚探,右手挟着一股劲风,直拿周星星左肩“缺盆穴”正是一招“拿云式”周星星见他左手微动,便已知他要使此招,当下也是左手虚探,右手直拿对方“缺盆穴”两人所使得招式一模一样,竟无半点划分,但周星星后发先至,却在一刹那的相差之间占了先着。空性的手指离他肩头尚有两寸,周星星五指手指已抓到了空性得“缺盆穴”上。空性只觉穴道上一麻,右手力道全无。周星星手指却不使劲,随即缩回。

    空性一呆,双手齐出,使一招“抢珠式”拿向周星星左右太阳穴。周星星仍是后发先至,两手探出,又是抢先一步,拿到了空性的双太阳穴。这太阳穴何等重要,在内家高交锋之际,触手立毙,无挽救的余地。但周星星手指在他双太阳穴上轻轻一拂,便即圈转,变为龙爪手中的第十七招“捞月式”虚拿空性后脑“风府穴”空性被他拂中双太阳穴时已是一呆,待见他使出“捞月式”更是惊讶之极,连忙向后跃开半丈,喝道:“你……你怎地偷学到我少林派的龙爪手?”

    周星星微笑道:“天下武学殊途同归,强分配别,乃是人为,这路龙爪手的擒拿功夫也未必是贵派所独占。”

    心中却也悄悄佩服:“这龙爪手如此厉害,必是经少林派数百年来千锤百炼,实已可说是不败的武功,我若非也以龙爪手与他对攻,要以此外拳法取胜,确也认真十分艰难。况且我所学过的拳法掌法,比之少林派中得二三流人物尚且不如,怎及得上这位少林三大神僧之一的空性大师?”

    空性低头沉思,一时想不通其中原理,说到这龙爪手上的造诣,即是师兄空闻,空智,甚至当年空见师兄,也均及自己不上,何以这少年接连两招,都能后发先至,而且出招的手法劲力,偏向部位,更是稳迅兼备,便如有数十年苦练之功一般?

    他呆呆不语,广场上千余人的眼光一齐凝注在他脸上。适才两人动手过招,倏忽两下,便即脱离,除了最高级能手之外,余人都没瞧出谁胜谁败,只是眼见周星星行若无事,空性却皱起眉头苦苦思索,显然优劣已判。

    空性突然间大喝一声,纵身而上,双手犹如狂风骤雨,“捕风式”“捉影式”“抚琴式”“鼓瑟式”“批亢式”“捣虚式”“抱残式”“守缺式”八式连环,疾攻而至。周星星神定气闲,依式而为,疑神疑鬼,抚琴鼓瑟,批亢捣虚,固步自封,接连八招,招招后发而先至。

    空性神僧这八式连环得龙爪手绵绵不停,便如是一招中的八个变化一般,快捷无比,那知他快周星星更快,每一招都占了先手。空性每出一招,便被逼得倒退一步,退到第七步时,“抱残式”和“守缺式”稳凝如山般使将出来。这两式是龙爪手中最后第三十五,三十六式的招数,一瞥之下,似乎其中破绽百出,施招者手忙脚乱,勉力招架,实在这两招似守实攻,大巧若拙,每一处破绽中都隐伏着厉害无比的陷阱。龙爪手原来走的是刚猛的路子,但到了最后两式时,刚猛中潜伏阴柔,已到了返璞归真,炉火纯青的境界。

    周星星一声清啸,踏步而上,固步自封两招虚式一带,突然化作一招“拿云式”中宫直攻而入。

    空性大喜,暗想:“终教你着了我道儿。”

    眼见他一条右臂已陷入重围,再也不能全身而退,当下双掌回手,蓦然圈转,呼的一响,往他臂弯上击了下去。空性是有道高僧,见这少年醒目少林绝艺,生怕他和本门确有渊源,况且先前数招中他显着已抓到自己重穴,都是有意缩手相让,因此这一招便也没下杀手,只求将他右臂震断便算。岂知双掌掌缘刚和他右臂相触,突觉一股柔和而厚重的劲力从他臂上发出,盖住了自己双掌下击。便在此时,周星星右手五指也已虚按在空性胸口“膻中穴”的周遭。

    在这一瞬之间,空性心中登时万念俱灰,只觉数十年来苦练武功,称雄江湖全成一场幻梦,点了颔首,徐徐说道:“施主比老衲高明得多了。”

    左手抓住右手的五根手指,一施劲力,正要将之折断,突觉左腕上一麻,劲道全然使不出来。正是周星星的手指在他手腕穴道上轻轻拂过。只听他朗声说道:“晚辈以少林派的龙爪手胜了大师,于少林威名有何以障?晚辈若非以少林绝艺和大师对攻,天下再无第二门武功,能占得大师半点上风。”

    空性在一时愤激之中,原想自断五指,终身不言武功,听他如此说,但决对方言语行事,随处对本门十分回护,若非如此,少林派千百年得威名,可说在自己手中损伤殆尽,自己岂非成了少林一派的大罪人?言念及此,禁不住对他大是谢谢,眼中泪光莹莹,合什说道:“曾施主仁义过人,老衲既感且佩。”

    周星星深深一揖,说道:“晚辈犯上不敬,还须请大师恕罪。”

    空性微微一笑,说道:“这龙爪手到了曾施主手中,竟然能有如此威力,老衲以前做梦也意料不到,日后有暇,还望驾临敝寺,老衲要一尽田主之谊,多多请教。”

    原来武林中人说到“请教”两字,往往含有挑战之意,但空性语意老实,确是佩服对方武术,自愧不如,有意求教。

    周星星忙道:“不敢,不敢。少林派武功博大精湛,晚辈年幼浅学,深盼他日得有机缘求大师指点。”

    他这几句话发自肺腑,也是说得恳切之极。

    空性在少林派中身份极是高尚,虽因生性纯朴,全无治事之才,在寺中不任重要职司,但人品武功,素为僧众推服。少林派中自空智以下见他如此,既觉气沮,对周星星顾全本派颜面也是悄悄谢谢,都觉今日之事,本门是决计不能再脱手向他索战的了。

    空智大师是这次六大派围攻明教的首领,眼见情势如此,心中十分尴尬,魔教覆灭在即,却给这个无名少年加入阻挠,倘若便此收手,岂不被天下好汉笑掉了牙齿?一时拿不定主意,斜眼向西岳派的掌门人神机子鲜于通使了个眼色。

    鲜于通足智多谋,是这次围攻明教的智囊,见空智大师使眼色向自己求救,连忙摺扇轻挥,闲步而出。

    周星星见来者是鲜于通,拱手道:“请了,不知这位前辈有何见教。”

    鲜于通道:“少侠神功盖世,连败崆峒诸老,甚且少林神僧亦心悦诚服,在下佩服之至。不知是那一位前辈高人门下,调教出这等近世稀有得少年英侠出来?”

    周星星知他心意,随手举掌轻轻一格,说道:“西岳派的武艺高明得很,领不领教,都是一般。倒是鲜于掌门恩将仇报,忘恩负义的功夫,却是人所不及……”

    鲜于通不让他说下去,连忙扑上贴身疾攻,使的是西岳派特技之一的七十二路“鹰蛇生死搏”他收拢折扇,握在右手,露出铸作蛇头之形的尖锐扇柄,左手使的则是鹰爪功路子;右手蛇头点打刺戮,左手则是擒拿扭勾,双手招数截然差异。这路“鹰蛇生死搏”乃西岳派已传之百余年恶毒特技,鹰蛇双式齐施,苍鹰夭矫之姿,毒蛇灵动之式,于一式中同时现出,迅捷狠辣,兼而有之。

    可是力分则弱,这路武功用以搪塞凡人,原能使人左支右绌,顾得东来顾不得西,周星星只接得数招,便知对方招数虽精,劲力不足,比之空性神僧可差远了,当下随手拆接,说道:“鲜于掌门,在下有一件不明之事请教,你当年身中剧毒,已是九死一生,人家拼着三日三夜不睡,竭经心力的给你治好了,又和你义结金兰,待你情若兄弟。为什么你如此狠心,反而去害死了他的妹子?”

    鲜于通无言可答,张口骂道:“胡……”

    他本想骂“乱说八道”跟对方强辩。他素以言辞便给,牙白口清著称武林,耳听得周星星在揭自己的疮疤,便想捏造一番言语,不光遮掩自己的失德,反而诬陷对方,待周星星恼怒分神,便可乘机暗下辣手,眼见到周星星胜过空性神僧的身手,自己上场之前就没盼能在武功上胜过了他。

    那知刚说了一个“胡”字,突然间一股极重之极的掌力压将过来,逼在他的胸口,鲜于通喉头气息一沉,下面那“……说八道”三个字便咽回了肚中,霎时之间,只觉肺中的气息便要被对方掌力挤逼出来,急遽潜运内力,苦苦撑持,耳中却清清楚楚的听得周星星说道:“不错,不错!你倒记得是姓‘胡’的,为什么说了个‘胡’字,便不往下说呢?胡家小姐给你害得好惨,这些年来,你岂非不感忸怩麽?”

    鲜于通窒闷难当,呼吸便要隔离,急急连攻三招。周星星掌力一松,鲜于通只感胸口轻了,忙吸了口长气,喝道:“你……”

    但只说了个“你”字,对方掌力又逼到胸前,话声立断。

    只听周星星又高声斥道:“咱们武林中人,考究有恩报恩,有怨报怨,那蝶谷医仙是明教中人,你身受明教的大恩,今日反而率领门人,前来攻击明教。人家救你性命,你反而害死他的亲人,如此禽兽不如之人,亏你也有脸面来做一派的掌门!”

    他骂得痛快淋漓,心想胡先生今日若是在此,亲耳听到我为他伸怨雪恨,当可一吐心中的积愤,眼下骂也骂得够了,今日不能伤他的性命,日后再找他算账,当下掌力一收,说道:“你既自知羞愧,那便暂且寄下你颈上的人头。”

    鲜于通突然间呼吸畅爽,喝道:“小贼,一派胡言!”

    折扇柄向着张无忌面门一点,连忙向旁跃开。周星星鼻中突然闻到一阵甜香,登时头脑昏眩,脚下几个踉跄,但觉天旋地转,眼前金星乱舞……

    鲜于通喝道:“小贼,教你知道我西岳绝艺‘鹰蛇生死搏’的厉害!”

    说着纵身上前,左手五指向张无忌右腋下的“渊腋穴”上抓了下去。他只道这一抓落,周星星已绝无反抗之能,那知着手之处,便如抓到了一张滑溜溜的大鱼皮,竟使不出半点劲道。

    但听得西岳派门人门生采声雷动:“鹰蛇生死搏今日名扬天下!”

    “西岳鲜于掌门神技惊人!”

    “叫你这小贼见识见识货真价实的武功!”

    周星星微微一笑,一口吻向鲜于通鼻间吹了已往。鲜于通蓦然闻到一股甜香,头脑立时昏晕,这一下认真是吓得六神无主,张口待欲召唤。周星星左手在他双脚膝弯中一拂。鲜于通驻足不定,扑地跪倒,伏在周星星眼前,便似磕拜求绕一般。

    这一下变故人人大出意料之外,眼见周星星已然身受重伤,摇摇欲倒,那知在一刹那间,酿成鲜于通跪在他的眼前,岂非他认真有妖法不成?

    周星星弯下腰去,从鲜于通手中取过折扇,朗声说道:“西岳派自负王谢正派,真料不到居然尚有一手放蛊下毒的绝艺,列位请看!”

    说着轻轻一挥,打开折扇,只见扇上一面绘的是西岳绝峰,千仞叠秀,翻将过来,另一面写着郭璞的六句“太华赞”“华岳灵峻,削成四方。爰有神女,是挹玉浆。其谁游之?龙驾云裳。”

    周星星折拢扇子,说道:“谁知道这把精致的扇子之中,竟藏着一个鄙俚阴毒的机关。”

    说着走到一棵花树之前,以扇柄对着鲜花挥了几下,片晌之间,花瓣纷纷萎谢,树叶也渐转淡黄。

    众人无不骇然,均想:“鲜于通在这把扇中藏的不知是什麽毒药,竟这等厉害?”

    只听得鲜于通伏在地下,犹如杀猪般的惨叫,声音凄厉撼人心弦,“啊……啊……”

    的一声声长呼,犹如有人以利刃在一刀刀刺到他身上。原来以他这等武学高强之士,便真有利刃加身,也能强忍痛楚,决不致当众如此大**份的呼痛。他每呼一声,即是削了西岳派众人的一层面皮。只听他呼叫几声,高声道:“快……快杀了我……快打死我罢……”

    周星星道:“我倒有法子给你医治,只不知你扇中所藏的是何毒物。不明毒源,那就难以解救了。”

    鲜于通叫道:“这……这是金蚕……金蚕蛊毒……快……快打死我……啊……啊……”

    众人听到“金蚕蛊毒”四字,年轻的不知厉害,倒也而已,各派耆宿却尽皆变色,有些正直之士已高声斥责起来。原来这“金蚕蛊毒”乃天下毒物之最,无形无色,中毒者有如千万条蚕虫同时在周身咬啮,痛楚难当,无可形容。武林中人说实时无不切齿痛恨。这蛊毒无迹象可寻,凭你神功无敌,也能被一个不会半点武功的妇女儿童下了辣手,只是其物难堪,各人均只听到过它的毒名,现在才亲眼见到鲜于通身受其毒的惨状。

    周星星又问:“你将金蚕蛊毒藏在折扇之中,怎会害到了自己?”

    鲜于通道:“快……杀了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说到这里,伸手在自己身上乱抓乱击,满地翻腾。周星星到:“你将扇中的金蚕蛊毒放出害我,却被我用内力逼了回来,你尚有什麽话说?”

    鲜于通尖声大叫:“所我自己作孽……我自作孽……”

    伸出双手扼在自己咽喉之中,想要自尽,但中了这金蚕蛊毒这后,全身已无半点气力,拼命将额头在地下碰撞,也是连面皮也撞不破半点。这毒物令中毒者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偏偏又神智清楚,身上每一处的痛楚加倍清楚的感应,比之中者立毙的毒药,其可畏可怖,不行同日而语。

    当年鲜于通在苗疆对一个苗家女子始乱终弃,那女子便在他身上下了金蚕蛊毒。但仍盼他转意转意,下的份量不重,以便解救。鲜于通中毒后连忙逃出,他也真工于心计,逃出之时,竟偷了那苗家女子的两对金蚕,但逃出不久便即瘫倒。恰好胡青牛正在苗疆采药,将他救活。鲜于通以后依法饲养金蚕,制成毒粉,藏在扇柄之中。扇柄上装有机括,一加掀按,再以内力逼出,便能伤人于无形。他适才一动手便即受制,内力使发不出,直到周星星撤手相让,他立纵然出一招“鹰扬蛇窜”扇柄虚指,射出蛊毒。

    各人眼看着鲜于通惨死,真是民怨沸腾,经由这一场决战,群雄纷纷对周星星信服,于是少林,武当,崆峒,昆仑等派纷纷退下灼烁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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