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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着,周如水不耐地摇了摇头,妄图甩去心中汹涌的小心思。她纤细的指尖慢慢地把玩着玉篓里的夜明珠,声音一时间就像是笼着一层云雾的纱,她淡淡地说道:“之后呢?出了甚么事了?”

    “事儿倒是未出,只是传言君上知晓此事后,对琅琊王家颇有不满,更是针对王三郎说了句重话。”说到这,瀞翠顿了顿,偷偷抬眼瞅了一眼周如水,才低低地,小心翼翼地说道:“君上怒言,‘溪如北辰,众星供之。若不能为我所有,必成大祸,当诛杀之。’”

    “当诛杀之?”闻言,周如水捏着夜明珠的手恍然一松,随之,夜明珠顺着她的衣裙滑落在地上,发出了哐当的响声。如此,直是过了半晌,她才几分不安地,低低地问道:“其后呢?”

    “彼时,公子詹也在。或许是琅琊王氏向来中立,公子詹也有收纳之心。竟是未有落井架石,反是宽慰君上道:‘琅琊王氏向来衷心,王端从来效忠陛下,想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更何况,据儿臣所知,王三当时便当着众人的面直言,‘君子不器。’已是道明了不受所惑之心。‘如此,君上才暂隐了怒气,不再提及。或许,今日王相上书也是因此罢!毕竟屯田是利国利民的大事,自此事而观之,王氏一片爱国爱民忠君之心亦是拳拳可见,天地可表。这般,倒也正好免了君上的疑心顾虑了。”

    “这么说来,王相今日之举,是被夏锦端那一时起意,而被逼得不得不表忠心了?”

    “百官都是这么议论的呢!”

    “若是如此,岂不是天下人都会这般以为?谢相也会为此掉理轻心了?”说到这,周如水不禁轻轻一笑,她摇了摇头,起身,朝窗外望了去。

    外头,碧琉璃瑞,飞檐翼翼。一重一重的檐角横向飞扬,如是律动的舞一般波涛起伏。彼时,夕阳正自地平线上缓缓落下,霞光辉照,渐次烧红了整片的碧空。

    如此美景,直叫周如水默默地看了半晌。直是过了一会,她才缓缓地收回了目光,背对着立在远处的夙英与瀞翠。忽然,低低地,恍然大悟地,声如蚊蝇地喃喃嘀咕道:“屯田便是盐改?呵,三郎果然是谋无遗算,举不失策呐!这一步棋,可是诓了多少人的眼呢?这般,我又怎么还舍得眼睁睁地看着他成为夏锦端的囊中之物?子昂不是说,命由心生的么?既然她夏锦端可以,为何我周天骄不可以?我也是公主!我也有封邑!她恋权重利,我却不是。我还可以比她更爱他,更敬他。除了母国家族,我甚么都愿意给他,这样的话,我能不能赢?可他已经恼了我了,我又该何去何从?难不成,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成为夏锦端的么?若是如此,我这一生,怕也是不会好了的罢。”

    该来的总是会来,广韵宫那头才来人,长公主岱便知这会是一场鸿门宴了。

    前岁,符翎违令回邺,还未入皇城便被强压着回了封邑,连先太子所葬的金山都未上得。长公主岱虽对此事表现得漫不经心,但符翎总归是她肚里掉下来的肉,几年前自知不孕后,符翎更成了她的全部指望。如今,眼看着符翎明晃晃地闯了祸,她心里也是七上八下。虽知不能任人宰割,但如今谢釉莲尚未发难,她也是不好随意动作,自找没趣。如今,也只得沉住气,备着厚礼,巧笑嫣然地入了宫。

    果然,至广韵宫后,长公主岱方才入塌,周王便至了。只听寺人一声通传,谢姬与长公主岱忙是迎跪接驾。周王一袭明黄龙袍下了龙辇,虚扶了一把长公主与谢姬,微挑眉,便盯着周岱笑道:“阿岱,近来难得入宫。本是自家人,虚礼便都免了。”

    闻言,周岱连连作礼谢恩,可她才起身,便见谢姬扶着周王的手心施施然抬眼时,风情万种的狭长眸中忽的就多出了几分湿润来,那欲哭不哭的模样实在委屈,端得是娇媚惹人怜。

    见谢釉莲这么一瞥,周岱心底就是咯噔一下。果然,周王也因此神色一拧,她盯住谢釉莲那可怜人见的媚美小脸,一把便揽过了谢釉莲的细腰,蹙着眉,沉声地问她道:“爱姬因何泪眼朦胧?”

    谢釉莲等的便也是周王的这句话,只见她眸底暗流涌动,抬起眼来,期艾地瞥了一眼周岱,才哽咽着地说道:“陛下可记得,随妾自谢府陪嫁入宫的余嬷嬷么?余嬷嬷性子虽粗,堪不得大用,却也是自小便悉心照顾着妾的体己奴才。前岁,妾晓得千岁去华林行宫只带了夙英一人陪侍,便觉一未出室的姑子只身在外,身旁没个懂规矩的老人照料实在不妥,就急急派了余嬷嬷跟去照料。却不想……”讲到这处,谢釉莲一阵泪流,凤眸深敛,双眼迷蒙娇软地看住周王,半晌,才凄楚地低泣道:“却不想,余嬷嬷这一去,山高路远,竟是回不来了!”

    周王自不记得一个奴才,但谢釉莲既讲了余嬷嬷是看顾她长大的陪嫁丫鬟,意义情分自然也是非同一般。再加之她如今伤怀痛心的模样实在可怜,美色当前,又正是彼此情意正浓的时刻,周王也不免心痛,便敛了眉看向一侧闷不做声的周岱,问她道:“那奴才怎么了?”

    “这……”见周王劈头盖脸就朝自个问了来,周岱心头也是一紧。她的心中早已将谢釉莲唾了个底朝天,却这会,咬碎了银牙也只能往肚里咽。砰然便朝地上一跪,以头抵地,颤声地回道:“是臣妹教女无方,还请陛下赎罪。”

    听她这般答,周王果然肃了脸。他微眯着眼,冷眼看着周岱,喝问道:“是符翎?非是兕子?符翎又惹了甚么祸了?她不光偷回了皇城?还去过华林行宫么?如此胆大妄为,她是要做甚么?她一个姑子,还想反了天么?”

    说这话时,周王声色沉沉,不满之情溢于言表。如此,周岱亦觉得巨雷轰顶,只感浑身上下阵阵发寒。

    毕竟,自谢釉莲入宫后,周王便越发的喜食丹药了起来,因食丹药,他的性情更是越发的喜怒无常了。如此,便是奉承了他几十年的周岱,偶尔也会有摸不准周王心思的时刻。更何况,符翎这次确实犯了大过。

    如今,眼见着周王整颗心早已是偏向了谢釉莲,再加上过往的那些旧故,周岱也知事到如此,直是多说多错。这般,向来巧舌如簧的她也只好以额抵地,半字不敢出声。

    可周岱不出声,并不代表谢釉莲不发作。见周岱以退为进,揣着明白装糊涂,谢釉莲凤眼一眯,轻叹了口气,便哭得愈发地哀戚了起来。

    哭着哭着,她竟是自周王怀中弯身一跪,直是朝周王磕了一个响头,才凄切地说道:“陛下!也不想平安县主她一个姑子怎就下得了那般的狠手!明知余嬷嬷是妾的陪嫁嬷嬷,竟仍是将她活活打死了!”

    这话看似寻常,却是火上浇油,话中有话了。

    谢釉莲与周岱都晓得,周王自个杀伐果决不论,他平生最厌恶的,却就是心毒手狠的女子。当年娄后失了圣心,便是因为心狭。后头她退居出宫,也根本多半都是因了周王再也见不得她。谁叫娄后好好的话不讲,偏要在大喜的日子点一出乡野村戏,戏里又讲甚么“莫以豪贤故,弃捐素所爱?莫以鱼肉贱,弃捐葱与薤?”仿佛指桑骂槐,深深地埋怨周王喜新厌旧,抛却旧爱。如此,周王哪里还有耐心容她那人老珠黄?

    如今,谢釉莲讲符翎恶意打死了她的奴才,就不光是道符翎心毒,更是在状告符翎处处都在与她作对了。毕竟世人都晓得,当年,谢釉莲原是先太子洛鹤的未婚妻,可最终,她却成了周王的爱姬。父占子妻从来都是周王的痛脚,如今事隔经年,符翎却仍纠着谢釉莲不放,连她的奴才也不放过,看来看去,都等于是在打周王的脸了。

    这一层的深意,实是令周王生怒,也更令他越发地怜爱起了谢釉莲,从心底道了她一句不容易。如此,周王那幽深浑浊的眼底便浮上了几分厉色恼意来。他亲自扶起了谢釉莲,先是放低了声音温柔地安抚她:“爱姬受委屈了。”说着,又恼怒地朝周岱瞪了一眼,狠狠地哼道:“你来说,到底所为何事?”

    彼时,周岱的腿都跪麻了,却是动也不敢动,她都未开口便是一塌糊涂了,若是再开口,岂不是要被谢釉莲往死里纠错?如此,她更是不敢答应。只是一再的朝周王伏拜,避重就轻地哭道:“陛下息怒,是臣妹教女无方!她幼时时,臣妹只顾享乐疏忽了教导,对她从不管顾,才养得她骄纵无能,任性妄为。如今,臣妹有罪自受,医者都道,臣妹再无子嗣之福,这一生也就只会有符翎这一个孩儿了!这般,也算是自个的孽债自个还。如此,还请陛下看在臣妹子嗣无福,孤儿寡母的份上,饶了臣妹母女这一回罢!”

    周岱的话不能说是不巧,说是哭罪,倒不如说是求情。她先是道符翎骄纵无能,便是指出她再怎么倒腾,也只能犯些打死奴才,私逃封邑的小错,实在是翻不出甚么大浪来。紧接着,又道自个这一生只会有符翎这一个孩子了,这样一个骄纵无能,又只有母族没有父族的小姑子,实在是无需被多加顾忌。

    果然,周王沉眉盯了她一眼,忽而就是一笑,冷哼地说道:“你避而不答,是不知晓了?你不晓得,兕子总该晓得!”言罢,见周岱神色黯黯,一脸苦笑。便也是神色复杂地一哼,少卿,才朝寺人旌招了招手,吩咐道:“去,把天骄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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