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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限于两人之间的关系,严季初不好直接去找黎安,更何况黎安还有意躲他。

    他只能避了人耳目,夜里悄悄去寻黎安。

    显然有同道中人跟他想到一起去了。

    严季初还没能换好夜行衣夜袭黎安大帐,旁边先响起了刀剑之声。

    已是深夜,突来的刀剑声立时引来了巡逻兵士。

    严季初匆忙将外衣往身上一罩,遮了夜行衣就冲出了大帐,就见外面乱作一团。

    黎安的大帐已被刀剑划得四面透风,十数个蒙面罩头的黑衣人与黎安的亲卫战在一处。

    巡逻的将士紧急围了上来,截断偷袭者退路。

    那些人招式狠戾,操着不要命的打法,招招直往人命门上招呼,试图越过亲卫朝黎安靠近。

    严季初目光一扫战局,就将视线定格在了站在帐前的黎安身上,快步朝他走去。

    弦影持剑护在黎安身侧,察觉到有人靠近,剑锋先一步找上了来人。

    “是我。”

    严季初避开剑锋,沉声表明身份。

    弦影却没收剑,拦在黎安身前,防备着严季初。

    “无事,放他过来。”

    黎安开了口,弦影才让开身位,准严季初到了黎安身侧,却仍半横在两人之间,一旦严季初有什么对黎安不利的举动,剑锋便会先一步指向他咽喉。

    对于弦影过重的防备心,严季初眼神暗了一瞬,却并非因此不满。

    若是黎安身边护卫的人,对黎安亲近之人都防备着,只能说明,在黎安身上,曾发生过亲近之人背叛反伤之事。

    那一日大概是弦影以为黎安醒着,或者黎安有什么交待,所以他才能闯入黎安帐中。

    此时黎安营中遭袭,本就是他这个主帅的失职,防御布置的不够严密,让贼人钻了空子。

    弦影出于对黎安的安全考虑,怀疑自己可能勾结他人,放黑衣人袭营,对自己有所防备,是理所当然的事。。

    严季初停在了几步之外,不再靠近。

    只是看着对面人只在单衣外披了件单薄外衣,还不好好穿着,与青丝一道半披在身上,严季初又不免皱眉。

    浅色的单衣在火光照映下,于这夜色里很是显眼。披在肩头的湖蓝外衣是深沉的颜色,略压了单衣的亮色。两相对比,叫那淡然立着看戏的人,好似立于光暗之间,幻梦一样,神秘莫测,不似人间真实所在。

    衣袖、袍角被寒风吹得轻扬,衬得那本就颀长的身形稍显单薄,莫名就惹了心底怜意。

    严季初分明看见冷风拂面时,他微不可察地缩了下脖子。

    弦影说他畏寒,严季初当时只当那是搪塞自己的借口。

    哪个畏寒的,是会泡冷水澡,还能在浴桶里睡着的?

    可此时见了黎安半眯了眼拉拢衣襟的模样,严季初立时就信了。

    他惯是不喜欢给人找麻烦。

    来这边疆半年多了,严季初就没见他主动要求过什么,总是将就着,适应着边疆的艰苦。

    以他的身份地位,只要开口,什么资源不会先紧着他?

    非要逞强吃那个苦!

    严季初莫名就生出点无名火,堵在心里闷闷生疼。

    解了外衣,严季初脚步一晃,错开弦影的剑锋,将衣服重重按在了黎安肩头,手一圈,就将他整个裹了起来。

    “夜里风凉,摄政王若是受了风寒,臣可不好同陛下交待。”

    他语气生硬地说着,强硬地让黎安套了自己的衣服,仔细给人系好衣带,才退到一边。

    这举止实在是过于暧昧了,好在多数人的注意力还在刺客身上,并没多少人注意到这边。

    站在黎安身侧,严季初低垂了眼,努力压制那因紧张而过快的心跳。

    虽然他及时找补了一句,但很难说会不会被人编排什么。

    那很可能让黎安这么多天的避嫌功亏一篑。

    但……

    摄政王这般好姿容,见色起意关心一下,也不能说明自己就跟他统一战线了。

    还是有可以斡旋的空间。

    突然的,严季初就明白了黎安跟自己划清界限的又一个目的。

    他该不会想借着自己现在正被人拉拢这件事,故意将自己往那些人那边推,而后同自己演一出不对盘,实则里应外合?

    又或者,之前的那些好,都是故意无声无息地让自己认可他,而后再将自己当内应用?

    这脑子是越想越乱。

    本该关注袭营者的严季初,眼睛都快长黎安身上了,倒是将另一边抓捕袭营者的事撂下了。

    那视线实在灼人,黎安不自在地侧首避开了他的视线,负在身后的手悄悄抓了身上外衣的袖口。

    严季初从自己身上扒下来的衣服,还带着体温。

    或许是常年习武,年轻力壮,黎安总觉得严季初像个火炉一样。

    平日里离他近点,都觉得烤得慌,也就夜里凉了下来,黎安才会准他走得近点。

    尤其那日靠在他肩头,由着他的手掌舀水划过躯体时……

    适时掐断了多余的念头,黎安不动声色地略微收紧了衣服。

    也不知是他那灼人的视线过了温到衣服上,还是自身生了燥热,黎安总觉得那衣服上的余温久久不散,在这寒凉的夜里,倒是捂得人暖和。

    被严季初轻易破了防守的弦影幽幽盯着严季初,眸色深沉。

    能做到黎安的近身侍卫,弦影的功夫自然不差,但严季初轻易就绕开了他的防守,还撩了自家主子!

    弦影只觉得心底有火噌噌往上冒。

    这是他侍卫生涯的耻辱!

    可看这两人,一进一退,弦影又只能憋着火站在原地。

    主上是默许了吧?

    以前谁敢拿这么直白的眼神盯着看,至少也该赏他一顿打了!

    不清楚黎安到底是真起了心,还是吊着严季初有用,弦影看着严季初的眼神很是复杂。

    就怕主上识人不清,再添心伤。

    垂眸盖下眼中复杂,弦影摩挲着剑柄,将剑柄上的刻纹更深地压进了掌心。

    人外有人,自己还需要变得更强。

    至少,等某天该处理掉严季初的时候,得有能力解决掉他。

    察觉到那一闪而没的杀意,严季初分神瞄了眼黎安身侧的弦影,终于是想起自己还有别的事要做。

    黎安的心思他猜不透,但自己的心思,他还能不清楚吗?

    当他的棋子又如何?

    只要他是为了这个国好。

    他之前对自己的好只是演戏又怎样?

    就算是演的,好处自己总是受了。

    原则之内,他想去信任这个人。

    再说了,自己对他,又何尝没有利用在其中?

    收敛心神,严季初将视线从黎安身上,挪向了已被制服的袭营者。

    那些人显然有备而来,无一活口留下。

    黎安的亲兵检查了尸体,在尸体口中发现了咬破的蜡丸。蜡丸中藏着的毒药,可瞬息夺命。

    他们的刀剑上亦淬了毒,摆明了是要取黎安性命。

    “不是辽沙人。”

    根据尸体特征得出的结论,让在场将领脸色几变。

    早猜到结果的黎安在结果出来之前,就屏退了士兵,只留了主事的将领,围坐在严季初的大营等结果。

    果不其然,刺杀督军的,是他们大晟内部的人。

    这种刚跟乌兹拉图鲁达成合作协定,要跟乌姆尔所率辽沙军队决一死战的时候,自己人在背后捅刀,要杀到前线督战的督军。

    先不说黎安在边境众将士心中的形象地位如何,也不谈黎安作为摄政王对于大晟政权稳固的重要性,单论他督军的身份,这时候若是死在重重防守的沙城大营内,对于整个边防军,都将是沉重的打击!

    最当先的,严季初的威信肯定会受影响。

    一个威严信誉受影响的主帅,试问哪个将士能做到毫无保留地跟随他冲锋陷阵?

    此外,防守这么严密的中军大营都受到了偷袭,还让偷袭者得逞了,那营地的安全,如何能保证?

    营地的安全不能保证,身处营地中的兵将,必然心中惴惴,难以安心休息,就更不可能有良好的作战状态。

    若是营地的防御,是大家公认的足够严密,那么袭击者是如何潜入的,就会引出一个内鬼的问题。

    当兵将都开始猜身边人谁是内鬼,将士们对彼此的信任就会大打折扣,会忧心在战场上,甚至可能还没上战场,就被自己人从背后捅了刀。

    军心不齐,别说跟敌人决一死战,就是拉出去到大漠里打个寻常的试探战,死伤也将是成倍增长。

    其中利害,在场将领都清楚得很。

    黎安遇袭这件事,动静太大,瞒是不可能瞒得住的。

    在场人一合计,一不做二不休,将锅都甩给了乌姆尔。

    边城大漠,总少不了一些利益至上的匪盗。

    那些人被安了匪盗的名头,成了被辽沙收买的别有居心之人,借着与大晟人相近的面貌混进了营里,趁着兵将疲惫之时,侥幸混了进来,将督军营帐错认成主帅营帐,有了这场刺杀。

    将领们以此理由安抚着军心,同时整体排查了一遍队伍,加强了戒备。

    在将领们商讨好策略后,各自离开严季初的大帐去执行时,大帐内就只剩了黎安和严季初。

    “本王的营帐被毁,今日只好叨扰大将军了。”

    黎安半点遇袭后的紧张都没有,人一散,就没事儿人一样往严季初帐内里间走。

    那熟门熟路的模样,好似他才是这大帐的主人。

    弦影看了严季初一眼,跟在黎安身后,守在往里间的入口。

    严季初看着只摆着桌椅和沙盘的外间,抬脚往里间走。

    弦影拦住他,“时间不早了,大将军早些休息。”

    对这鸠占鹊巢还理直气壮的主仆,严季初也是没脾气,“我打地铺,你也总得让我进去拿床被子吧?”

    沙城夜晚可不比白天,近来入了秋,晚上气温低得是能穿棉衣的程度。

    “放他进来。”

    黎安开了口,弦影不情不愿地放严季初入内,桩子一样杵在路口。

    严季初拿了被子,却又脚步一转,面向黎安,“我有话同你说。”

    本来是打算夜袭黎安营帐的,现下黎安的营帐先被人毁了,跑来占自己的地方,倒是比之前方便些。

    黎安点了点头,示意他说。

    严季初却是转头看向在路口杵着,一心要盯着他出去的弦影。

    眉梢轻挑,黎安朝弦影递了个眼神,“去歇着吧。”

    弦影皱了脸,“主上,人心隔肚皮。须知,有人相貌堂堂,内里藏污纳垢。”

    他这都不是指桑骂槐、含沙射影了,他这就差点着严季初的名,说人心怀不轨了。

    黎安听乐了。

    严季初却是黑了脸,幽幽看了弦影一眼,“早干什么去了?你不是就在殿下帐内护卫?还能让人闯了帐,闹得殿下无处安歇。现在倒是忠心耿耿,担心起殿下安危了。”

    这指控无疑是有些严重了。

    那些人破帐而入,弦影就算歇在外间,听见动静立刻就醒了,也没法穿墙而过,阻止那些人破帐而入。

    可这话还真就戳到了弦影的痛处。

    如果不是自己护卫不利,现在主上哪儿用得着跟这人一屋?

    弦影看了黎安一眼,然后直接给他跪了,“属下护主不利,请主上责罚。”

    严季初也是没想到弦影这么实心眼儿,一时都愣了。

    黎安也头疼,按了按眉心,“自去领十军棍,反省三日。”

    弦影领罚走了,走前还深深看了严季初一眼。

    那眼神凉幽幽的,严季初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等人走了,他在黎安面前,就没了刚才一口一个殿下的恭敬,很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你真罚啊?”

    这事明显不是弦影的错。

    黎安看了他一眼,在床边坐下,竟是好心地跟他唠了一句,“小惩大诫,有的事不是一句没错,就可以轻轻放过的。”

    严季初微微皱眉,“你这主子当得是真苛刻。”

    “所以呢?”

    黎安看了他一眼,“他自己请的罚,本王要大度地说他没错?护主不利是事实。明确的奖惩,比猜不透的人心,更能让人心安。”

    从弦影的角度想了下,若是黎安不罚,说不准还会瞎猜,倒不如罚了,这事揭过,更能让人心安。

    跟在个阴晴不定的人身边,可不敢赌他的心情。

    当时的事,当时算清,是最好不过的了。

    只是……

    严季初看了他一眼,“你是会为自己的侍卫考虑这么多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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