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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世不够,只要你化身为女,我愿诸世为男,诸世为瞎,看不见,可以触摸,那种感觉,比看更令人心荡神摇,像刀刮鱼鳞,你身痒,我意浓!”

    “来吧,今后死了,也要把这张嘴留世上,留悸动人!”

    杨瞎子如狗,不用绳牵,只用语唤,便出哈巴,走出蹦跳的动作。

    李宜忠父子,在时间的缝隙里,插科打诨一样,关了豆腐房,张四每每走过那里,都会留恋望上一眼,的确如李宜忠说的那样:他实在不是做生意的料子,没有李宜忠照顾,生意是锐减,减得到让他度日如年,和人家比,他算是败落的样子,每日象饿狗狂吠,他的女人被他骂得狗血喷头,可是生意不是骂来的,要找回来,谈何容易?如果不是天变暖,他可以一进一出躺平了赚,隆冬季节睡到日上三竿,套上驴车,一趟出去,回来直接掀李宜忠那儿,有些十斤八斤的生意,他都不想做,觉得没劲,全跑对过史家去了,过去他追讨欠款,生怕李宜忠欠他的,这下子好了,人家关门了,张四大吉了,想想穷凶极恶,还真不应该,要这种供不应求的好生意,要到明年,让他做梦也没想到:第二年人家彻底不用他了,而让自己四儿子去拉豆子,由于量大,比他还便宜。

    春天真的让人舒心,象女人一样含情默默,领人陶醉,李宜忠初时的确是一只雄鹰,善飞会飞,飞出惊人的高度和速度,他的雄心和壮志,一度让人叹为观止,跑运输,在运输中发现商机,货到地头,他总要溜达一圈,别小瞧他这种恰似闲庭信步的溜达,从别人的话语话峰中,参悟透其中商机,从跑货运,到自己拉货,实惠有时让他不知疲倦,很多时候,他的惊人之举,让人竖起大姆指,那些年他大展拳脚,东击西踹,腾挪的空间越来越大,牛芳芳男人已经野心勃勃,她控制不住了,所以她很安静呆在乡下,李红云长得很快,她比李红霞更有魅力,李红军已经长高了,变声了,光滑的下巴已经毛茸茸的,那是胡子的雏形,标志着男人正在往霸气里分裂,与日俱增的思念,象绳子勒住她,李宏达终是不见踪影,她会默默落泪。

    我父亲李建木还是喜欢拾草打巴根,除了这他也拾破布烂棉花,更喜欢拾被春风吹下的干树枝,我家的草屋依旧终日被一群麻雀翻拱,枯朽的麦草,结成饼子,风一吹,从檐口自己掉下来,墙根有石头的地方,会有老鼠钻进钻出,有时会爬到我床上,没有经过粉刷的外墙,时不时掉下土来,顶梁柱下,夜晚会拴只羊。我的床是我祖父李精妙死在上面那张,我却不忌讳,床头放了许多本书,我当枕头,破旧不能盛水的大缸上,放个旧锅拍子,那上放了书、笔和纸,那是我的办公桌,许多写作在那上进行,这让我想起刘禹锡的《陋室铭》,那时,我家比他的陋室更漏,逢雨必漏,刮风必透。我却悠然自得,在书的世界里,我是何等快慰。我能在如此恶劣环境下,系统地完成人生教育,实属不易,这完全归结我妈的坚持和努力,没有她,没有我后来的一切,她虽是一个命运多舛的人,但她能坚持信念,让我读书,纠偏纠正我的人生观,我是何等幸运,当我疲了倦了的时候,我会仰躺在床上,让最原始的情愫,象小河那样流淌,我会追根溯源,探知生命的奥秘,让那些丰沛的水,流过我干涸的心田。

    两种极端,两条河,一条从东向西流,那是物质的河流,另一条是精神河流,从西向东流,方向不同,体味不一样,我是物质的贫人,又是精神的富豪,在那个低矮的草堂里,淋漓尽致展现,母亲或许意识到这一点,他是一座即将腐朽的桥,不能带我们渡过河去,凡事得靠自己,或许她与妹妹李子莲达成某种共识,一年居然要喂三头猪,别人家喂,只喂一个,为了拾掇残渣剩饭,我家却以养猪致富,我妹妹个小,通常要从湖里割一大篮子猪菜,象粪不秧,剪剪古、山不济、马齿苋、烂脚丫、散收的油菜,二度长于田间,这些土得掉渣的名字一定是老百姓自取,书本上一定找不到,她打来这些猪草,通常要淘尽,切碎,拌糠喂猪,很是忙人,但到了年底,三头猪居然能够卖出五六百,我震惊了,那些钱去哪儿了,天知道,直到1987年底,我才知晓答案,原来除过再买猪崽,就一文不动放在我大兮那儿收藏,我妈是个狠人,谁也不知道三个猪的去向。

    我在书海里游,不曾醉,更不曾醒,就那样任凭日子放荡。

    我家极度贫困,那是出了名破落户,李宜忠鲜少还乡,偶尔回来,他会以高人一等的姿态,露齿大笑,“噢,是大学生,失敬失敬,生错了地方,居然还能如此优秀,你是吃土长大的吗?我看过你写的《晚生睡草堂》,睡草堂很光荣吗?那里的‘李队长’就是我吧?我有那么坏?我还‘觊觎’你母亲的美色,那是那年的老皇历,你不嫌有馊巴味,还拿出来作贱人?”

    “写着玩!”

    “我不信,含沙射影,把我写得这么坏,小心我告你诽谤!”

    “随你便,所以文尾我写下:本文纯属虚构,切勿对号入座,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小子哎,你就黑我吧!早早晚晚我得收拾你!借古讽今,我懂,当我是你大:大草包一个!”他用食指点我,不过有点距离,不疼更不痒。

    “如果说我大是草包,你就猪狗不如,李宏发怎么消失的?李红霞怎么嫁给胡乔的?牛芳芳怎么在大秫地被我父亲抓个正着的?一桩桩,一件件,罄竹难书,要写你,不得写部大部头?三天三夜看不完?”

    “你狗日的,驴种马下的!……”他气得嘴唇发青,哆嗦无语。

    “来!来!送你回你姥姥家!”我抓起脚前一根手臂粗大半人长的大木棍,那儿正在加园子,“在我眼里,你臭名昭着,还想动粗,你也不看看你多大岁数,滚!”

    “好!好!”他指着我,像条落荒而逃的夹尾巴狗,“你给我等着,我不带人整治你,你就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睛?”

    “不就他妈的三只嘛?有啥了不起的?李宜忠,牛皮吹得哄哄响,有能耐你就放马过来,怕你就不是李子北!”

    “子北,悠着点儿,这混蛋玩意儿,有两把刷子,城里五行八道,早让他摸得门清,要不然,三万多块钱大船怎么买?张子望都高看他一眼,这小子今非昔比!”

    “李建玉,你算是干嘛的?落魄了,跳出来当好人?”我笑眯眯丢了棍,拍拍手上泥土,往他身上拍,“怎么?摇身一变,想当好人?你们是一丘之貉,要不要我给你唱首歌?《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我勾着头,看他紫猪肝脸,“别当自己是好人,你也算罪有应得,我嫂子祁秀娥人不错,那一粪舀屎尿,你是怎么倒掉的?那口锅,还用没用?”

    “你……你是狼,见着咬谁!好坏人不分,我好心提醒你,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将来有什么闪失,就是活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他一瘸一拐跑了,望着他背影,我笑了,跑得还挺利索。

    “屁!你也能算好人?要不要把你做的缺了八辈子大德的事,抖一抖?你算我日孽(方言:骂人话)谁家老人?来,我看看你长没有长老人斑?是不是成片成片跟癣似的?”

    我的存在,他们惹不起,所以很多时候,他们敬而远之,我象虬龙扎煞生长的葛针,锋芒必露生长,恶人自古有威名,遇到我,是他们一生不幸。

    当我美滋滋站在斜阳,我悠闲吐出一口气,我以从未有过的状态,在春天里,走得大步流星,紧张的心绪,象冰在化蚀,没有比这更令我舒畅,我竟然在冷飕飕风里弹跳蹦跑,甚至用五音不全的公鸭嗓子哼唱《咱们农民有力量》,词是即兴,曲调是马可的《咱们工人有力量》的调子,照着葫芦画个瓢,轮廓象。

    “疯了!疯了!患神经病了!”李建玉像贼,瑟瑟发抖趴在他家小草垛上,看着我。

    淤塞的心河,因这个意外,不疏即通,在草堂周边,我狂放不羁,一度治愈了我的紊乱综合症。数学留给我的打击,在时间的河床上,不是停摆,而是治愈,这也是以毒攻毒。

    对付杂碎,得比杂碎更狠,不能让这些砍脑壳,小瞧了你!人处逆境,不能哀伤,要把挡在自己面前的一堵墙敲碎,哪怕敲出一个洞来,爬出来也要再战斗,懦夫没有生存空间,会被世俗挤压而死。

    韩重宾本不是三木乡的,他下派到这边来,是为了镀金,很多时候,他违心同意张子望的主张,但心中很不是滋味,作为副书记、乡长,他不得不考虑重回县上去,反正西关镇他是不想去的,去了那里,他和叶志军的关系不好处,叶当过副镇长,名正言顺,如果不是小头作怪,这会儿十之八九不是书记,也是镇长,他有当兵的履历,但他总管不住自己的微观世界,女人只要美,他就会双掌对搓,要占为己有,所以现在落迫到打杂,职务没有,等着退休,很多人当面称呼他为“叶副镇长”,他竟然欣然接受。

    韩重宾就有些看不起这个人,渐而疏远这个人,但没事的叶志军还会骑着自行车溜达到三木乡,别人和他打哈哈,他竟以为别人上赶子巴结他,中午饭之前,这些人以各种借口,全跑光了,叶也只得灰溜溜回去,韩看在眼里,摇头叹息:这是完全不知道自爱,人走茶就凉,你已经不在其位,充什么大尾巴狼,口头上说,“欢迎领导莅临指导!”,脸一转,你连领导都不是,你指导个屁?落魄成这样,还伪装成领导,竟然不显寒蝉,梁修身只是冲他点个头,并不说话,他也不生气,依旧涎着脸,在那里扯皮。

    “不管怎么说,我这也算是故地重游,不知道吴洼子贾云龙书记怎么样?他要是来了,我倒想会会他。”

    “没看到,八成没来,你要想会他,可以移步吴洼子!”梁修身话说得难听,还挤眼打拍。

    “老梁头变了! 变得市侩了,是不是更庸俗了?”叶志军就是这样,跟谁都是对头钉。

    “你算是干嘛的?”老梁头被惹出怒火来,“被窝伸出个脚,你算手(首)?”

    张子望眨巴眨巴眼,拍拍叶志军,“老叶,老叶,话不投机半句嫌多,是不是?”

    张国军走进来,不明就里,就冲叶点个头,附在张子望耳边,耳语几句。

    张子望就松开手,拍拍掌,“同志们,我说都放一下,我们的老领导刘子凡书记路过三木,我们都去欢迎一下!”说完,就走出去,到门那儿,又回一下头,“老叶,要不你也来,凑个热闹!”

    “我就不啦! 你们自便!”他一屁股坐沙发那儿,从茶几上拿个苹果,在衣实襟上搓两下,就咬,并且咵啦咵啦象老鼠嚼出声来。

    “三个口(品)子少一口(吕),这是没有‘品’,只有‘吕’呀! 老吕,你又无端中招了,可喜可贺!”梁修身一抱拳,冲计划生育主任吕涛一抱拳,“你这姓氏咋和这个沾边?”

    “姓梁的,你别给脸不要脸,阴风朝(嘲)阳干什么?我不就吃个烂苹果吗?有甚了不起的?”

    “我脸早掉地上了,跌碎了,哪里还有脸?你见谅!”

    “刘书记,刘书记,欢迎你的到来,叶副镇长正好也在!”张子望一边说,一边往里伸头。

    “哪个叶副镇长?我认识吗?”

    “何止认识?还是老熟人,你曾经亲自任命他去吴洼子!”

    叶志军想扔苹果,更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韩重宾先人一步,拦住刘子凡,并和他耳语,刘不住点头,“这种怂人,不是拿他也没办法吗?”

    “晓得!”刘子凡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伸出热情的手,“大老爷,咱握一个!”

    “不必!我这种下脚料,没人理正常,啃完这个苹果,我就滚蛋!我走错门了!”

    刘子凡很是尴尬缩回手。

    “这种屌人是给脸不要脸!”贴着刘子凡耳朵边,韩重宾走过去,“刘书记在井场怎么样?”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充军罚配之地,特别是秋雨连绵时,泥土粘人,寸步难行!”刘子凡进来,叶志军走了出去。

    “豪气!这一出去,冲了天,人不是狗,有了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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