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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思绪咆哮如海水,“八仙女,请立刻返回天庭吧?这里并不需要你,你也来了,话也带到,牛棚茅舍就在那儿,各种霉味、咸菜味、潮湿的味,你要不要亲自进去体验一下?”正因为她的到来,让我难堪,我才用语言炮狂轰滥炸。

    “伯母,你看他……?”毛小岚面有难色。

    “姑娘,不急着回去吧?要不我们出去走走,说些体己的话,让他咋呼一会儿!”

    “可以!”

    我妈领着她,像我平时一个人一样,走我走过的路,长裙长发飘飘,她们一老一少,在众目睽睽之下,去了南边,我妈是有智慧的,懂得事情有轻重急缓,她如调和油一样,把葱、姜、蒜、薤、芫荽与酱油,调和在一起,再深的话,不用她问了,毛小岚勇闯我家,一切板上钉钉,如果一切如意,或许将来,人总是喜欢陶醉在臆想里:儿子英武!城里人又不傻,她之所以苦哈哈奔来,必有所图。难怪李瑞芹、李红霞入不了儿子法眼,原来是另有春秋,母亲太想当然了,她的想法正是贾家沟一大部分的想法。

    一石激起千重浪,它炸裂了,掀起一两丈高水花,风口浪尖上,我摇摇欲坠,这哪里撑得住?她就是想造成既定事实,富贵的生活谁不想往?可自己几斤几两,自己撑得出,有钱有势人家,有许多清规戒律,吃软饭,我决不会答应。

    但不管我怎么样,那些从我家走的人,会如央视广播员,一天几遍播颂着这条插播的炸裂的新闻。

    我平静的生活泛起涟漪。

    我妈能耐,她和毛小达成某种默契和共识,我不得而知,最让我难堪的,是我妈带着我和毛小岚和我妹子我弟,借来两辆自行车,让我带着毛小岚一起去胡德禄食堂吃了一顿饭,我大那个逛鬼,不知逛哪儿了,这顿掉下来的酒局,他错过了,吃完饭,我们把毛小岚送到车站,她脸色红润在车门那儿挥挥手,“伯母再见,子北再见,妹妹再见!我会再来的!”天爷啊,饶了我吧?我因母亲的道德绑架,不得不坐在舆论的火焰山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是按下葫芦起了瓢,这些人都中邪啦?毛小岚掀起的暴风骤雨刚刚平息,我正要庆幸:我将要被人们遗忘!我喜欢离群索居,过那种相对平静的生活,那样有利于我咀嚼生活,写出行云流水的文字,那是最难能可贵的,我生平第一个中篇小说《在黄河的岔道上》,已经在心中有了雏形,这篇后来为别人津津乐道称之为我处女作的小说,就是酝酿在这种特殊境遇下的,它文字优美,即使现在读来,仍感韵味无限,虽有这样或那样不足,但它是我文学史上第一个里程碑,它奠定了我的文学基础,几十年笔耕不辍。

    梁一纹是我最不喜欢的女人,不是因为她相貌,而是因为她的个性,她大大咧咧,咋咋呼呼,即使现在见到,仍喜欢叫我“长工”或“孔乙己”,道不同,不相为谋,是,她是我班第一个成功上岸的人,她考的就是师范,且毕业不久入仕,先在文化局,后在文联工作,她一直有提携我的意思,但我知道:这背后隐藏着什么,有关别人说她是大腿和裙子救了她,我没看到,也就将信将疑,也许这是别人污她清白,但以她的成绩,能考到省立师范,也算是一匹高考黑马,也达到了顶级天花板,她的数学以及物理、化学都不太好,数学考过25分,英语更是不能提,那她……你去想,别人怎么能没有闲话,但高考题目浩如烟海,就算有一两题写在大腿上,蒙对了,也于考无补。

    但她确实考上了,天意啊!隔五天,她居然骑着自行车,在午后灼热的阳光里,来到我家,这是要往一堆火里扔炸弹,我想不通:她为何而来,而且选择这种时候来扎堆,我们一直是交浅言不深,很多时候,我是避她的,她喜欢拾我遗留在生活里的短处,揪我小辫梢,在高二时,我因裤子绽裆,被她拾趣说,“你这么怀念童年?以穿开裆裤为荣耀!”那时间,我窘得双腿并拢,走路两腿如一腿搓在一起,脸红得恨不得有个老鼠洞可以钻进去,辱没了先人。

    我急急忙忙往宿舍跑,我是带着针线,一个趔趄,差点儿撞路边树上。

    “你倒是悠着点儿,别把裆里的重物甩地上!”

    “哈哈哈……”后面是一阵爆米花爆裂的声音。

    我恨她又怕她,所以有时候要躲着她,她善揭别人私情,毛小岚为此和她剧烈冲突过,不过,她是懂得收敛的,她也不敢深深得罪毛小岚,毛小岚不仅家势显赫,身后还有顾勇、杜金枝等一帮死党,我是见证他们密谋打斗我的一个学姐,当然,我们只是泛泛之交,但学姐因为社团的一件事,得罪过毛小岚,学姐可怜,目不识人,被五六个人打得满地找牙,口鼻有血,告到老师那里,老师居然当起了和事佬,最终学姐给毛认了错,毛甩下几张大团结,这事不了了之。

    当时,梁一纹----我们这位豪横的梁大侠,也蔫了,哼哼,但她欺负我这样的人,完全没有问题,后来,三十多年后,我才知道:她这是爱我的一种方式:虐恋!老天爷啊,不待这样的,她跟别人倾诉过,风还是那是风,但我们老了,老在自己的坚守里,曾经沧海难以为水,引以为憾吧,今生之路,来生再修。

    她到我家,不敬自坐,坐一会儿,能反客为主,“李子北,你是轴,还是报仇、泄私愤来啦,我到你家,连杯水也没有!”

    “因为你高尚之人,喝茶要用杯子,我家穷,没有,只有碗,恐有弗你意之嫌,所以与其不如!见谅!”我站起来,一抱拳,深施一礼,鞠了一躬。“干嘛来了?击打我来了?你考上,我没考上,我丢人!”

    “李子北!”她也许被深刺痛了。

    太阳一屁股跌坐在门坎外,烟火气正要漫卷,农村总有一些人喜欢看个热闹,他们既有大把时间,又没啥文化娱活动,张家有长,李家存短,必去第一现场观瞧,男人矜持,女人无度,像看戏一样,不到剧罢不散。

    “别那么大声,梁一纹,我同学,厉害得很,省立师范,这一抬腿,就成公家人了,厉害不?她来看我,同情我来了,谁让运气太差,当了可怜虫?”我不阴不阳,自损挖她。

    “大婶,你看……?”她这样叫我妈,“我没恶意的,他……他他-----!”

    “姑娘,既这么着,你就回去吧!”我妈笑了,她知道我们有过长时间不愉快,罗马城哪是一天可以修成的?“他长大了,我也管不到他了,这种事,是你们自己的事,我不管了!”要不怎么漂亮的女人极度聪明,她摆摆手。

    “那我……你说这叫什么事?”她跺一下脚:决绝而去。

    她的温柔其实我不懂,好多年之后,在心中回忆这一段,我还是庆幸的:我不是她的爱,她一生有过三次选择,结果一样,她要寻找的那种虐恋,就是砍一刀,用红红的嘴唇去咂舔鲜红的血液,这种事,外国影视有:捆起来,用鞭子抽,男人或女人,做爱的奴隶,或许是她超凡脱俗,亦或我等皆是凡俗,无法共舞一曲,共住一室。五十多岁,仍孑然一身,对于她不是结局的结局,我不敢苟同,我们若干年后,再次相遇于钟吾,一切都俱往矣。曾经的县,经过岁月的饕餮,变成了和淮水一样二级市,在coffee厅,搅动着黑色液体时,她竟然说,“你太令失望了,我最看好你,你却辜负了我!”

    “或许是!”我不再抗辩。

    “你的小说写得如此恣肆汪洋,可惜了,听说在番茄小说网上、纵横中文网上大受欢迎,加入我们文联吧!”

    我摇摇头。

    “你是文学界的孤独客,你像那些敢于伸张正义的侠客,仗文走天涯,你的非常自我,我学不来!”

    我抬头看了一下窗外,夕阳跌落,属于我们的世界,已经沉沦。

    时光的跳蚤,远比一粒米更小,折腾一番,又跳回从前,我再次跌落进现实里。

    尘埃在飘飘浮浮,如树叶落定。我终于可以伏仰自得在破烂的房子,写自己喜欢的东西,我的记忆在游荡,寻找激情可以陨落的地方,午睡是我的一个积习,始于落榜那年燥热的暑假,那一年算是悲喜交加,悲的事不用言词演义,喜的事也不用特别官宣,跌了脸又长了脸,几乎一年四季,像是人生第六个指头,突然长出来一样,在中午12点甚至之前,像是被人下了药,迷糊得不行,一觉两小时,几乎是雷打不动,下午两点如吞了还阳草,一下子醒过来,如果硬扛,过了两点也就不困了,但整个下午就思绪紊乱,睡与不睡,效果截然不同,也曾试图改变,还是不行,后来不再求学,就索性听之任之,一直持续到现在,只要是午睡过了,任由自己熬到半夜还是下半夜,第二天天还在黎明里,就一定可以起床。

    我的生物钟就是这样的,且一般人很难适应,后来有了秦氏,她就一直训斥我,说我是天底下最懒的虫,贪图安逸,不思进取,这是公务员的命,却当了人人不耻的农民。进入七月以来,天像是被点着火,赤烈地燃烧,时不时暴雨就来一场,不管土地需不需要,老天不看人脸色,说下就下,且场场全是暴雨,夏的绵长,雨的无休无止,很多人如陷入烂泥潭,拔不出腿来,这种天气,会让人有了脾气:焦躁不安。

    世界无论日新月异,我不管不顾,天气好与坏,我行我素,我活在自我的世界里。肖氏死了之后,李子华几乎一夜成长起来,他和别人一起满世界去收瓶盖子,俗称S盖子,它们属于酒厂专用,是洋河酒厂和高沟酒厂,听说能达到0.5~0.7毛一个,他们全当塑料,论斤收,一个如果转巧了,相当一天赚了十几个小工的钱,那不是收S盖,而是弯腰拾钱,我至今不知S为何物,比我小好些岁的李子华,如鱼得水,混迹其中,他的两个姐姐那时还没有出嫁。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没妈的孩子更是。

    本来说好了要去耿圩那儿去收的,一场透雨把他们浇成落汤鸡,他们姊妹四个就住我家隔壁,那时李建良虽因哮喘咳嗽不止,有他在,这个家还算完整,他们虽住我家隔壁,但因为志向不同,不相为谋,交集甚少。这些人就那样:忙起来,如牛马一样使自己,闲起来就是老爷,他们一旦闲着,就爱打扑克。

    云生东南,雾掌西北。没有下透的雨,正在酝酿,空气稀薄,有些憋闷,浓得化解不开的烦躁,正在加剧,种种迹相表明,雨正在路上,有经验的人知道:这场雨小不了,他们是三缺一,且找不到人,不知谁嘴快,对李金侠提了我,他们就一下醒悟,两三个人齐刷刷到我家,把我从床叫醒,喊我去打扑克,我当时进入梦乡,被这帮无厘头的人搅了,这是典型的唆鬼上吊,我不陪他们玩,他们还不让,三个人有两个拉着我,这是赶鸭子上架,扑克牌这种东西,我会一些,但不精,容易冲动,像排兵布阵,我并不善长,这是拉人凑数,我勉为其难,困瘾就这样被搅了,我知道整个下午我会萎靡不振。

    刚刚坐下去,才打几牌,咔嚓嚓----,就电闪雷鸣,轰隆隆----,雷声在头顶上滚,白亮亮的急雨,就在屋外,像打人耳光噼哩叭啦就落地了,屋子里就一下子黑起来。

    “我的乖乖!这雨跟往下倒似的!”夹块干煎饼,嚼得津津有味的李建良,站到门口。

    我们几个人完全沉浸在牌里,他已经给我们点上油灯,甩下的牌,在桌上噼哩叭啦,各人隐藏的性格,就一下子暴露出来。

    “哎呀,我能怕你!我吃死你!”

    “说大话,使小钱,大牌没有,你吃什么吃?”

    “谁说的?我有一对王炸!”大小鬼甩桌上。

    “我让你一把,吃不吃?”

    有人吃将,有人不吃将。

    “我就吃了,吃你能怎地?”把大小王从眼前,拿到桌子中间。

    我有四个头,我却装作没力量的样子,真人藏拙,这是牌场高人,我激动的情绪没有被他们调出来。

    “谁吃了它?”他一只手按在一堆牌上,还想用激将法,“有没有人吃?吃了它,就赢了!”

    我不为所动。

    那一天,我的牌兴得一塌糊涂,每一牌几乎全是我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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