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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幕镇北门外,侵略的强盗方和小镇的防守方惨烈地厮杀在一起,喧嚣的喊杀声响彻整个战场,四散在地的火把将整片战场映照得通明透亮。

    镇长埃尔顿正扶着长剑,立在灰幕镇新建起的塔楼上观望着,身边跟着他信任的老管家。

    这种塔楼显然是仿照新镇那边的防卫措施所设立,只是如果不在塔楼上设置弓箭手,同时在镇外点起不灭的篝火确保弓箭手视野的话,这种塔楼也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不过归根结底也就是一些石头和木材而已,镇长埃尔顿毫不在意,就算塔楼不能在防守中出一份力,至少也是个登高瞭望的好去处。

    就算看不清荒野,平时站在塔楼上回身看看灰幕镇夜景也是不错的。

    比如今夜,这座塔楼就及时地发挥了一些价值,让塔楼上的人能够纵观镇外的整个战场。

    一群为了过冬而前来灰幕镇劫掠物资的强盗,这种小场面显然不需要三阶的老镇长亲自下场,所以埃尔顿只是在管家的陪同下饶有兴致地观望着。

    塔楼上通常只会安置两到四个弓箭手,但要说实际空间,其实站下十个人也没什么问题。

    此刻塔楼上除了埃尔顿和管家外,还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立在一侧。

    这位老者满脸深深的皱纹,发须已经枯萎花白,身上一件月白色长袍,不敢说华丽夺目,但表面的刺绣和针脚显然也不可能出自灰幕镇乡下妇孺之手。

    镇上对老者略有所知的人,在街上碰面时都会尊称一声艾凡诺法师,又或者艾凡诺大魔法师、先生、导师、法师老爷,总之,各种滑稽的称谓经常能听到。

    对于乡下见识浅薄的乡民们而言,一位大魔法师到底有多大,他们不知道,也不重要。各种后缀称谓叫错了也没关系,只要送上了礼貌的态度,别无意间得罪人就好。

    而年迈的艾凡诺自身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他终日昏沉的意识也不可能给他多余的精力去纠缠这些琐事。

    之所以艾凡诺今夜会出现在塔楼上,显然是出自镇长埃尔顿的邀请。

    按理说来的只是群强盗而已,连三阶的埃尔顿都不需要亲自下场,似乎更没必要借助魔法的力量。

    不过在窥见敌人全貌以前,谁也不敢保证事情会不会藏着什么变数,所以镇长埃尔顿以牧守一方的护民官身份,向艾凡诺法师发出了邀请。

    艾凡诺来得有些费劲,等他为自己加持了一个鹰眼术,在埃尔顿管家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爬上塔楼的时候,小镇的守卫战已经开始了。

    埃尔顿的根本目的自然不是为了瞻仰艾凡诺的魔法实力,而是为了拉近彼此的关系。

    毕竟以埃尔顿自身三阶的实力,不论面对比自己高一阶,还是和自己同阶又或者比自己低阶的人,他都能清晰地感觉出对方的实力水准。

    而艾凡诺并不在埃尔顿的感知范围内,这就说明对方至少比自己高出了二到三阶的实力。

    按理说这样的强者进入了自己的地盘,埃尔顿要么拉拢亲近,要么深度戒备,然而埃尔顿的态度却只是维持着应有的礼貌,和艾凡诺简单交流几句后就失去了兴趣。

    艾凡诺法师实力肯定是有的,可惜他实在太老了,老到经常忘记事情,而且人也有些木讷寡言,才会打着‘养老’的名头来到这种边陲之地安享晚年。

    几句交谈后,镇长埃尔顿发现自己除了能从老家伙身上找回些年轻的感觉外,实在无法有更多的收获,自然也就对对方那张枯树皮般的脸失去了兴致。

    艾凡诺很清楚自身情况,实际上每到一个地方他也不愿和当地的实权者有太多交集。因为就算他想和对方建立交情,上一刻和对方聊得很热络,下一刻却转身就忘了对方是谁,那就很尴尬。

    于是塔楼上的双方沉默着,就这么陷入了各自的观望。

    战场上的厮杀仍在继续,逐渐进入白热化阶段。

    艾凡诺对这样的场景并没有多少兴致,虽然他年轻时也曾彰显勇武,但如今这把年纪,激情什么的早已经荒烟蔓草。

    然而,某一瞬,战场上突然传来了剧烈的魔法波动。

    普通人没什么感觉,但立在塔楼上的艾凡诺法师,却以和年纪极不相符的速度猛然转头,浑浊的老眼里暴射出精光,一脸惊骇地向战场某处看去。

    可惜战场上密集的人影晃动,即使加持了鹰眼术,艾凡诺也没能一眼就锁定自己在意的目标。也就过了片刻,那浩瀚的魔法波动已经转瞬即逝,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即便自己因为上了年纪经常会有些神志昏沉,但艾凡诺仍然坚持刚才那一瞬并不是幻觉,因为魔法波动出现的那一刻,让远在塔楼上的他整个人身体都有些晃动。

    真正可怕之处在于,那浩瀚如深渊般的魔法波动,并不是艾凡诺所熟悉的任何一系元素,而是一种厚重深邃的亡灵气息,挟带着铺天盖地的腐朽苍凉。

    那究竟是什么?

    在那一瞬,老法师心里只有这个唯一的声音。

    六阶的自己,不敢说在法师体系里妄称‘贤者’,但自己的阅历见识放在整片大陆上也足以当得起‘广博’这两个字。

    可面对那短瞬间捕捉到的气息,艾凡诺却产生了一种茫然地未知感,连想找出一种贴切的答案都不能。而且不止如此,他整个人甚至还生出了一种仰望感。

    那恐怕有八阶……不,或许已是九阶。

    该死的,这片大陆上有多久没有出现过这种浩瀚强横的气息了,如今黑暗议会的首席大长老也才是八阶而已。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艾凡诺整个人隐隐有些颤栗,这种感觉就像突然有一个小石头滚到了你的面前,而你抬起头,却看见了一座延绵入云的巨大山峰一样。

    好在并没有等太久,在老法师苍老震惊的脸庞上,在他尚未收回的视线里,他突然又看见了诡异的一幕。

    那是战场上一个持剑半跪的少年,正竖起剑刃准备刺向地面上的敌……等等!他左手按住的是什么?

    在老法师念头急转的瞬间,那半跪少年按在地面上的一个疑似人形的东西,突然就那么风化成沙,崩散在了风里。

    艾凡诺目光猛然一凝,就是那里,腐朽之力!他虽然没看见开头,却捕捉到了结尾,很可能之前战场上的诡异气息就是来自于那个半跪的少年。

    说是腐朽之力并不贴切,因为魔法分类里并没有腐朽魔法的说法,但这一刻,老法师认为只有腐朽这个词才贴合眼前的一幕。

    所有和腐朽有关的,不,应该说所有和死亡有关的,腐朽枯萎也好,死灵气息也罢,都被归入了亡灵魔法里。

    而亡灵魔法,在任何时代的任何地方,只要是人类还握有话语权的舞台,都是禁忌。

    艾凡诺猛然偏头,看向身侧正低头和管家私语的镇长埃尔顿。

    “艾凡诺大师,你……”

    埃尔顿和艾凡诺对视着,从对方苍老抖动的嘴角看起来似乎有话要说,然而没等埃尔顿问完,艾凡诺已经果断转身,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下楼去了。

    “没有礼貌的老东西,希望你不要整个人滚下去。”埃尔顿翻着白眼,看着那道颤颤巍巍消失在塔楼外侧环型楼梯上的苍老背影嘀咕了一句。

    艾凡诺本来想提醒埃尔顿自己的发现,但他突然想起没用的,那种浩瀚的气息,三阶的埃尔顿在对方面前连只蚂蚁都算不上。

    走出小镇北门,艾凡诺拉住了一个靠在护墙边正往嘴里猛灌麦酒的佣兵。

    “那个离开的年轻人是谁?”

    佣兵有些疑惑地偏头看去,正好看到那道穿着黑色大衣背着长剑离开战场的萧瑟背影,和眼前火热的战场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哦,尊敬的艾凡诺法师,那是小镇的守墓人索尔?德雷克,不久前据说遭到了什么惊吓,镇上都说那个人有些不正常。”佣兵哈哈地笑着。

    守墓人?惊吓?不正常?艾凡诺皱起苍老的眉头,蹒跚着快速回到了自己的宅邸。

    抬手一抚,油灯骤然亮起。

    慌乱地翻出纸笔,艾凡诺用羽毛笔将自己今天的见闻和判断逐一诉诸于纸上,详尽而细致。不过他只围绕着亡灵魔法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对于对方阶位的猜测,却只字未提。

    毕竟人老了,一些判断也难免变得畏畏缩缩,而且九阶也实在太耸人听闻了。

    没有关系,死一些人,重视程度自然就提起来了,该揭露的也总会有人揭露,不论那是多么可怕动荡的真相。

    落满整整三页信纸后,艾凡诺神色郑重地将信纸晾干、折叠、塞入信封,然后在信封的封面上写下。

    “黑暗议会长老席,杰拉尔德家族家主,塞斯汀亲启。”

    停笔后,艾凡诺用特制油蜡封好信封,然后刻印上自己专用的魔法铭文。如果任何人想要强行打开信封观阅信纸上的内容,整封信就会自行燃烧销毁。

    不过就凭封面上亲启者的两个身份,这封信注定了将一路畅通无阻。

    倒是路途太过遥远了,直达主城奥德伦萨是不可能的,必须经过数个领地的魔法公会分部转手。

    “信鸦……信鸦。”

    艾凡诺低声念叨着站起身,宽大的长袍袖子不小心将桌面上的墨水瓶扫翻,还好瓶中墨水的剩量已经不多,只浸染了桌面一小部分。

    看看桌面和自己长袍上溅上的墨滴,艾凡诺蠕动着苍老嘴角咒骂了一句,然后找来块抹布擦拟起来。

    “该找两个魔法学徒了,希望别再像原来那两个笨手笨脚的蠢货一样,这次就在灰幕镇,找两个手脚利索勤快的。”艾凡诺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等到擦拟完毕,他站在房间中轻抚着自己的胡须陷入了思索。

    我似乎……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是什么事呢?艾凡诺一边尽力回想着,一边将桌面上的书籍和信整齐地收拢成一堆,试图通过理智的行为唤起更多的记忆。

    是了,该进入阅读了。

    片刻后,老法师艾凡诺泡了杯热茶,捧着书本陷在摇椅里,开始享受起了自己的悠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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