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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郑氏反叛的尘埃落定,长安周边又似乎重新恢复了生机,人终究是要活着,要吃饭穿衣,而且几个和郑氏有牵连的小士族豪右的纷崩垮塌,也让相当一部分物资得以在市面之上流通,缓解了三辅地区原本物资紧缺的局面。

    就像是和珅跌倒嘉庆吃饱一样。

    虽然郑氏、庞氏等并不想和珅那么的肥硕,但是只是让长安三辅地区吃一吃,也还是挺舒服的,要不是征西将军斐潜已经确定暂且放下刀,说不准贾诩徐庶庞统都有些吃上瘾了。

    市面上趋于平稳,加上秋获渐渐展开,整个三辅地区的生气有重新焕发了出来,包括原本死气沉沉的种府。

    不过当下的种府,已经不是种邵做主,而是种劼。种劼也并非当年在并北,愣头青一般的性格了,种老爷子死了,种家的重任便压在了肩上,不知不觉当中也就收敛了许多性子。

    种邵已经是入土,热孝之期也已经过去,门口的黑白灯笼也是撤了下来,虽然没有披红挂彩,但是也算是进入了正常的生活节奏。

    种劼站在院中,望着四四方方的天空,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钟家虽然在权柄上摸了一把,但是没有能够握住,最终从手中滑落了,纵然是如此,钟家却记住了曾经在手中权柄的质感和香味,难以忘怀。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站在高高的殿堂之上,俯视众生。

    若是从未品尝过这样的滋味,也就仅仅是存于想象当中,或许还不是那么的难受,但是已经体会到了如此甜美的味道之后,想要再次忘却,就不是那么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少郎君,韦户曹来了……”钟家的仆从禀报道。

    “啊,有请……”种劼下意识的说道,然后很快就改了口,“不不,还是某亲自去迎一下……”

    不一会儿种劼就迎着韦端有说有笑的往厅堂内走,两人都是满面的笑容,但若是细看的话,种劼的腰却好像是更弯了一点点。

    韦端现在是京兆尹的户曹,虽然只是个四百石的位置,但是这里是三辅之地,比起一般的郡县的户曹又高了三分,因此倒也一扫之前对于征西将军斐潜指指点点的模样,若有言及,必然双手朝上一拱,以示尊敬。

    韦端之前对于征西将军多有微词,甚至还拿斐潜的姓氏来说事,不过现在不一样了,说起来韦端也是有些后世的职业经理人风范,吃谁的饭便是谁的粉,至少表面上做得很是不错,可以说是蛮有职业操守的,不像后世有的白眼狼,吃的时候笑呵呵,放下碗筷就骂娘。

    在汉代,这种官本位和人本位的思想是并存的,并没有太多冲突。对于汉代的官员来说,职位是国家的,是朝廷的,但是也是上级官员的,这个是在刘邦建国的时候就制定下来的国策,延续了三四百年,已经成为了一种固态思维模式,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因此韦端作为三辅京兆尹属官,就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征西官员的下属,那么就算是之前对斐潜再有什么意见,当下在和其他人交谈的时候也必须向征西将军斐潜表示出应有的尊敬,若不这样,就等于是公然宣称自己人品不行,这比杀了韦端他还要难堪,就算是韦端不要脸,韦氏家族也要脸的。

    当然,这些也就是脸上的而已,至于心中怎么想的,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相比较韦端而言,种劼就差了不少,现在就是白身一个,没有任何的官职在身。

    种邵种老头熬不住故去,作为儿子自然需要守孝,虽然说汉代的儒家还没有那么变态,规定家中亡故一个老人就要守孝三年,两个就是六年,若是后世也沿用儒家的变态规定,那么独生子女就要面临着六到十二年的恐怖的事业空白期,人生当中又有几个十二年……

    汉代,守孝基本上来说还算是一个正常范围内,热孝期间多少还是有的。至于像是特殊人士,比如皇帝,则是可以以日代月,三十六天之后便算是已经守孝三年了。

    种劼不是皇帝,等他老老实实度过了热孝期,征西将军斐潜的旗帜已经是插遍了整个三辅,完全不需要钟家做些什么事情了……

    虽然在府内没有出门,下人什么的也会多少带一些消息回来,亦或是有些通信什么的,但毕竟这些都是间接的消息来源,并且种劼个人也并非那种绝顶的聪明之辈,仅仅凭借一些信息就能在蛛丝马迹当中推演未来发展,因此种氏现在整个家族就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些消息滞后。

    之前还听说关中士族和斐潜之间多少有些矛盾,然后郑氏这个原本上窜下跳闹腾挺欢畅的家伙转眼之间就已经是过眼云烟,而原先对于斐潜也多有不满的韦端一转眼却成了征西将军的下属,这多少让种劼觉得很不适应。

    更重要是的,当种劼开门一看三辅这些萝卜坑的时候,居然发现合适的,好的位置差不多都填满了,只剩下一些几角旮旯的边角还有几个,比如被几乎被屠城的粟县……

    这让原本触摸到了顶级权柄边缘的种劼情以何堪?

    “韦兄……”双方落座之后,又闲扯了几句,渐渐的也就进入了正题,“某闭门多时,不知三辅当下情形,还望韦兄赐教……”

    韦端摆摆手,笑着说道:“岂敢岂敢,种兄至情至孝,小弟甚是佩服,种兄尽管询问,小弟理当尽言。”

    “如此,某确有一事不明……”种劼也是笑着,说道,“当下田政,变动繁多,着实令某费解……不知韦兄可有良言以授?”

    韦端的笑容顿时僵硬了一下,果然没猜错,明白种劼为何找他了。

    征西田政,也就是爵田制度。

    其实对于当下大多数的士族豪右来说,爵田制度并没有改变多少他们的现状,反倒是降低了不少赋税,因为征西将军斐潜征税的标准,算起来实际上并不是提高了,而是降低了。

    虽然降低了赋税征收数量是好事,但是三辅地区和并北的那一片区域不同。关中三辅地区的士族豪右对于这个新兴的爵田制度并太愿意接受,原因很简单,并北那边是新兴的军功体系,原本手中什么都没有,那么新授予的田亩怎么征收也就自然征西一个人说了算,反正都是多出来的。

    而三辅这里,原有的田亩赋税制度已经是延续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又怎么可以轻易接受征西将军斐潜的恩泽子孙的爵田制度?

    爵田荫三代。

    听起来相当的不错。

    正儿八经的恩泽子孙,这点关中士族豪右恨不得举起五肢拥护,但问题是征西规定只恩泽子孙,而关中的这些老家伙想要的是恩泽子子孙孙无穷尽……

    虽然大多数人活不到子子孙孙的时候,也清楚未来子子孙孙的时候家族究竟怎样也是两说,但是不妨碍他们觉得自己若是就这样同意改用新的田政,无异于吃了大亏。

    正是这一点,所以郑氏闹腾的时候,大多数关中士族豪右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是袖手旁观,甚至向郑氏暗送秋波的大有人在,只不过没想到所谓的征西身亡的谣言只是贾诩几人挖出来的一个坑,瞬间填埋进去了不少人命。

    这下韦端在内的关中士族才着急起来,虽然他们也清楚征西不可能,也不会将关中所有的士族豪右全数杀光,但是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的郑氏啊!

    因此几乎是没有多少迟疑,韦端在内的许多关中士族就主动的贴到征西身上来了,表示铺床暖床什么的都没问题……

    一时间,军民鱼水,其乐融融,很是融洽。

    华夏自古以来都是人治,所以这其中自然很多奥妙。

    因为郑氏的原因,韦端等人表示愿意在征西将军斐潜手下出仕,那么斐潜也就放下了刀,这算是一次大家都可以接受的交易,所以韦端也就一改之前对征西将军斐潜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状态,一提起征西就是毕恭毕敬的,这是礼,这是规则,没什么说的,但是征西的爵田新政要彻底不折不扣的推行么,那就是另外的一件事了。

    毕竟华夏自古事情都这样,一码归一码,不能什么都捆绑在一起,混为一谈。就像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没有错,但是也没有要将整个太平洋的水都拿来回报的道理。

    三辅之地的士族和豪右肯定也不敢想着要再走郑氏老路的情况,但是多少谈判一下,抻一抻,相互退让妥协一些,也是应有之意,不是么?

    除了在新的爵田田政之外,对于其他政务,比如流民安置,编写户籍,协调工程,促进生产什么的,包括韦端在内,新投效征西将军的这一波关中士族子弟倒是也没有含糊,尽心尽力,不会偷工减料,也不会打什么马虎眼,做的也是相当的不错。

    所以,现在大体上看起来,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大家都是笑呵呵的,关系也没有闹僵,但是问题很快就会体现出来,因为庄禾已经成熟,已经是在陆续开始收割了,而接下来上缴的赋税数目,就成为了双方这一轮新的博弈焦点。

    而种劼,就在这个时刻,打开的府门,邀请京兆尹户曹韦端来家中作客,然后又提出了这个问题……

    “啊哈,田政之事,林林总总,繁多无比,”韦端目光闪烁了几下,然后问道,“不知种兄所指何事?”

    “近日听闻三辅之地,有意核查田亩数目,以此定赋……”种劼缓缓的说道,“……某久居家中,不通消息,敢问韦兄可有此事?”

    这才没两天的事情,你小子还有脸说算是不通消息?

    韦端心中嘀咕着,但是表面上不露声色,说道:“此乃庞使君所令,吾等自然遵从。”

    庞使君?只是那个小年轻庞统下的命令?

    种劼看着韦端,揣摩着韦端说的含义,沉吟了一下,说道:“征西将军可知此事?”

    韦端微微的笑着,朝着上方拱了拱手,说道:“征西将军事务繁忙,若是此等琐事也需烦扰将军,岂非吾辈无能?”

    明白了。

    “如此说来……”种劼点了点头说道,“当下秋获已始,收粮要务,耽搁不得,又需核查田亩……如此事务繁杂,韦兄幸苦了……”

    “唉……”韦端又朝上拱拱手,说道,“为征西将军效力,岂能言辛苦二字?只不过事务繁多,核查田亩之事,确实分身乏术啊……小弟今日冥思苦想,终不得法,不知种兄可有良方?”

    这种大火坑,种劼又怎么会跳?

    因此种劼便以有孝在身进行推脱。

    韦端原本问这个话,也不是真的为了让种劼想什么方法出来,只不过确认一下种劼的态度罢了,看到种劼如此说,大概心中也有了底,便笑呵呵的称赞种劼纯孝,然后又拿些话语来劝慰……

    就在此时,忽然有一个韦端的护卫在种氏仆从的带领下奔了近来,拜倒在地禀报道:“庞使君传令!请户曹速至府衙议事!”

    韦端一皱眉,说道:“可有言为何事?”

    护卫再拜,说道:“来使未曾言之,小人不知,不过……”

    “不过什么,如实说来……”韦端说道。

    “之前朱雀街水龙出动,说是阁台走水……”护卫回答道,“想必火势不大,现已灭之……”

    “阁台走水?”韦端和种劼重复了一声,然后两人都看见对方的神色有些怪异。

    韦端站了起来,躬身行礼:“种兄,失礼了……庞使君有召,小弟告辞……”

    “韦兄客气了……”种劼连忙上前搀扶,说道,“自然当以大事为重……韦兄请……”

    两人客气一番,种劼又亲自将韦端送到府门前,韦端推辞不过,也就受了,然后在府门之前和种劼告别,急急往京兆尹府衙赶去。

    阁台啊,那可是存放各类书籍文档的地方,自然也就包括了周边各家各户的田亩数据资料……

    这把火,蹊跷啊!

    种劼摇摇头,然后说道:“来人,关门闭府!府内一应人等,出入均需报于某!”

    风头不妙啊,再避一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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