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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的清晨,依旧还是有些寒冷的。

    司马徽拢了拢衣袖,将手放在手炉之上,方觉得好了一些。

    “水镜先生,可用墨车?”一旁的侍从低声上前询问。司马徽要去拜访征西将军斐潜,人老了腿脚不方便,再加上从血管到平阳也不算是短,因此还是要用车的。

    墨车,并非是指墨家的车,而是在先秦时,乘车有严格的等级制度,不同阶层用不同的车子,侯、卿、大夫、士、庶人乘坐的车子,分别叫夏篆、夏缦、墨车、栈车、役车。这些车的主要区别表现在豪华程度和所用材料上,一个比一个差。役车最差,是一种带货箱的车子,老百姓常用其拉货拖柴草什么的,当然也载人。

    墨车也就差不多是大夫级别的车辆,虽然说司马徽担任的学宫职位并非官方的,但是在这个年代,知识的地位还是蛮崇高的,因此用墨车也不算是什么僭越的行为。

    不过司马徽却摇了摇头,说道:“栈车就好。”栈车以竹木为棚,不张皮革。

    仆从应下,不过却在栈车之外蒙上了一层麻葛遮蔽风霜,再在车中垫上了一层蒲席,让司马徽能够舒适一些。

    司马徽对于这样的行为,倒也没有制止,坐上了车,摇摇晃晃便往平阳征西府衙而去。

    因为关中种植出了大棚菜,虽然数量并不多,但是也正好合着物以稀为贵的要领,在平阳市场之上,多贵都有人抢,尤其是河东河间来此的士族豪右,冬日又不方便外出游玩,只能是举办些酒席宴会,而若是没有了这青翠之物,便像是瞬间掉下几个档次一样,都不好意思和旁人打招呼,于是乎市场上但凡有这些大棚菜出现,就瞬间被哄抢一空,根本不问价格,袋子装的征西金币就扔出来,抢一框就走……

    不敢不给钱,也不敢多抢,毕竟一来是征西的地盘上,二来巡检骑兵都在一旁看着呢,再加上士族子弟之间也要脸的,要是被人说成了没钱又行盗抢之事,这家族的名头还要是不要?

    倒也有些头脑灵活一些的,便开始琢磨着自家也可以尝试种植大棚菜,面对琉璃板这样高昂的价格,也咬咬牙拿出不少钱财来采购,据说平阳黄氏工房的琉璃板都定到了五个月后的量,而五个月之后都快夏天了……

    司马徽不由得都有些佩服征西将军斐潜,就这样一个举动,滚滚的钱财就这样汇集起来,司马徽年龄大了,算术么也不是很擅长,但是司马懿年轻,得到这样的消息之后,自个儿关在房间里面偷偷用算筹算了一天,结果得出来征西将军斐潜,就怎样一个冬天,至少收入近亿钱!

    当然,这个数目也是毛收入,大棚菜没有那么贵,大头还是煤和琉璃板,煤是量大,而琉璃板则是价高。等到开春了,大棚菜和煤自然就没了销路,但是琉璃板不同,说不得到了明年入秋之后,还要有个售卖的高峰!

    因此司马徽去拜访征西,自然是要去化缘的,要搞事情,没有钱怎么行?司马懿觉得伸手要钱有些掉“哔”格,所以不愿意跟来。嗯,其实道家也有化缘,只不过道家更讲究无为随性,就算是化缘一次也不超过七户,到了七户都还没有的,也就没有了,所以不像佛家动不动就说施主请留步……

    因为老子,也就是三清道祖随身法器是个大葫芦,因此道家化缘么,就要准备一个葫芦瓢,带上鱼鼓,也就是一个长竹筒,在长竹筒的一头蒙上薄皮,可以用手敲打,一边化缘一边唱些道教神仙的曲子什么的,后来就被丐帮学走了。

    再后来道家觉得跟丐帮抢生意么,有些掉了“哔”格,因此到了后面,也就渐渐不化缘了,倒是佛家不这么觉得,坚持了上千年。

    司马徽到了征西将军府衙,见到征西将军斐潜的时候,却看见斐潜正在举着铁枪,在练武场上挥洒汗水。

    越是上过战场,斐潜便越发的明白一件事情,花里胡哨的什么白鹤亮翅啊,什么退步跨虎啊,听着不错,看起来也不错的招数,在战场就是找死的行为。

    白鹤亮翅是吧,身形舒展,左右手向外打开,单脚独立……

    所有战场之上该死的错,一样都没有落下。身形舒展,增加了被杀伤的面积,一群瞄着腰藏在盾牌后面的和一个身形舒展的,先杀谁?

    左右手向两侧伸展而开,中门全是空档……

    单腿独立,就代表着下盘不稳……

    所以斐潜到现在,其实也就是会一招,长枪突刺。长枪原本就是一寸长一寸强的兵刃,突刺又是最为基础和最为直接的进攻方式,在这么多年的坚持练习下来,斐潜不知道累计练习了几十万次,倒是越发的纯熟和有力起来。

    “噗哧!”斐潜一枪当胸扎入草人标靶之中,草木碎屑乱飞,长枪头从另外一面透了出来。

    “好好,将军好武艺!”司马徽笑呵呵的说道。

    斐潜收枪,将长枪递给了一旁的亲卫,顺手接过脸巾擦了擦汗,笑着说道:“哪有什么武艺,随便练练,强身祛病而已。水镜先生请稍歇息片刻,某去更衣就来。”

    “将军请便。”司马徽笑眯眯的,丝毫不因为斐潜没有出门迎接,就表现的有什么不满。毕竟现在可以说是在征西之下担任官职,不再像之前那样的超然身份,自然有所不同,一味的强调超规格的礼遇,并不是一种聪明的做法。

    司马徽来找斐潜,其实斐潜也正想去找司马徽。

    三国,不仅仅只是武将在争霸。

    马上争天下,但是没有马上治天下的道理,这个事情不管是汉代还是后世,都是一样的,而没有先期准备好,等到真需要的时候,难免就会有些措手不及。

    如今关中汉中渐渐稳固,经济和社会秩序渐渐进入正轨,对于平阳来说,不仅仅要在经济上保持较高的地位,而且也需要在学问上,在治国的理论上,要高于关中和汉中的水准,这样才能形成文化的落差,而在无形当中对整个汉代的文化进行影响。

    文化是怎么传播的呢?

    其实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文化传播有很多途径,但是在玩耍消遣的时候传播最深刻,最伤人于无形。这就是为什么伴随着美少女战士成长起来的一大批少女就算是到了中年依旧想要嫁给假面骑士一样,也是大批大批的小孩子高声叫着李白就是个刺客的一样的道理。

    单纯的装“哔”打脸,不合时宜的搞一些机构学府学堂学校出来,或许一时间能够解决一些问题,但是多数都是浮在表面上,就像是传说当中仙人一般,固然神通广大一阵,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就依旧再次成为了传说,并不能起到全民晋级的作用。

    攻破一个堡垒,自然是从内部最好下手,消灭一个民族,自然是培养族奸最为妥当,而想要改变汉代的文化环境,自然是让汉代的文化土着来亲自动手最为合适。

    斐潜换下了汗湿的衣裳,重新回来,和司马徽见过了礼,两个人寒暄了一阵,闲扯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一方面也是在相互试探,一方面也是给自己的话头做铺垫。

    司马徽捋了捋胡须,笑着说道:“学宫之要,便是目正事,闻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后皆正人也,方可成正果。今观守山学宫,颇合此意。孔叔严律,治学有方,学子莘莘,经音朗朗,假以时日,定出大才也。”

    斐潜笑了笑说道:“还是仰仗水镜先生劳心劳力,谆谆教诲,亦是学子之福啊!”

    司马徽摆了摆手说道:“老夫微末之力,不值一提……将军,又将值学宫春评之时,不知今年用何典何策?”

    今年春天的时候,学宫大考之下,刘劭算是脱颖而出,不仅是出任了征西将军府的从事之职位,甚至开始着手制定各地官吏的考核标准,虽然职位不高,但是权柄却很大,一时间传为佳话,也让更多学子对于下一次春考更为期盼。

    甚至有些外地前来的士族子弟,虽然不是在学宫之内求学的,但是也有家学传承,也想参与到学宫的春季大考当中检验自己,以文会友一番,当然,如果能够借此机会得到斐潜的赏识,那么不仅是高官可期,甚至一举成名也不是不可能的。

    若是之前,司马徽对于在并北还是有些可有可无的感觉,但是在经历了今年学宫的春季大比之后,就尝到了甜头。

    汉代对于师承,还是非常重视的,就像是阚泽这样的年轻一代,开始以征西门下自居一样,许多人对于水镜先生还是比较认可的,尤其是河东和河间的子弟,这对于喜好名声的司马徽来说无疑就是挠到了痒处,简直全身上下无一不舒服。

    就像是司马徽给斐潜庞统诸葛亮取名号一样,是打着双方互惠互利的心思的,司马徽当然也想着给豫州或是冀州的弟子取名号,但问题是豫州和冀州的弟子,不是家大业大,就是各有传承,不会有人将司马徽的取的名号当成一回事。

    士族原本就是如此,对于国家有益的,未必全数都会做,对于自身有益的,基本都会做,而若是既可以高举国家大义之旗,又可以给自己谋取利益的,那真是挤破头都要抢着去做的。司马徽现在就是如此,对于学宫的春季大考,比谁都上心,若是将来学宫这些学子出了一些人才,司马徽多少也能混一个座师当当,司马家也能结一些善缘。

    要不然司马防何必紧巴巴的表示,准备在恰当的时机来一趟平阳?

    斐潜沉吟了片刻,轻轻敲了敲桌案,说道:“便议‘儒’一字如何?”

    “儒?”司马徽扬了扬有些花白的眉毛,有些诧异的重复道。这个命题太大了,又有些空泛,和今年春天的时政策论完全就是两个方向。

    “水镜先生……”斐潜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可曾觉得儒家自上古一路蹒跚至今,已然无路可行了么?”

    “怎会无路可行?”司马徽笑道,颇有些不以为然。

    “入其国,其教可知也。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诗教也。疏通知远,书教也。广博易良,乐教也。絜静精微,易教也。恭俭庄敬,礼教也。属辞比事,春秋教也。故诗之失,愚。书之失,诬。乐之失,奢。易之失,贼。礼之失,烦。春秋之失,乱。可见六经之重也。然……”斐潜说完,又轻轻的敲了敲桌案,继续说道,“上古有易,周有书,礼,春秋有诗,乐,战国有春秋,仲尼未生,已有六经,易者尊太卜,书者唯精一,礼者在宗伯,乐者隶司乐,诗者颂太师,春秋者于国史焉……如今儒家传承所谓六经皆为外经,可有本章?既无本章,何言有路?”

    “这个……”司马徽不由得有些结舌,然后下意识的说道,“尚有论语,孟子……”

    “论语?若论语,孟子皆可为经,”斐潜呵呵一笑,说道,“为何不言七经八经?”六经,当然其实也是五经,应为乐经已经流失了。所谓四书是朱熹才提出来的,汉代只有五经。

    听闻斐潜所言,司马徽也是无言。

    其实司马徽说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其中的问题。在汉代,虽然说知识是宝贵的,但是对于有能力有条件读书的士族子弟来说,论语这一本书是类似于尔雅这样的通俗初等读物,也是类似于孟子,庄子,荀子、吕氏春秋等等地位一样,并没有崇高到后世无以复加的地步。这就好像是在后世要拿一本小学或是中学的读物来代表所有的文学作品一样,多少显得有些怪异和可笑。

    “……不过,儒家之道,倒是一脉相承……”斐潜轻轻的说道,“只不过许多人身于山中,不识真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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