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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五章下场

    他要什么?

    两次见面,他都已经说的很清楚。

    赵盈是见他半天不说话,才啧叹了一声:“你不用跟我说那些空话大话,我要听的自然也不是那些。”

    辛程对抄着手,好整以暇打量着她。

    她一点也不像是十四岁的少女。

    赵盈的眼眸是污浊的,他在那里看不到一丝清澈澄明。

    她是因为心里藏了太多事,才没有了这个年纪本该有的天真与烂漫。

    精致的面容总是顶着浓艳的妆,他几次见赵盈,她都是这副样子。

    花钿朱唇,珍珠做妆,越发掩去她原本的模样。

    而她似乎又极爱这样的装扮。

    大概是因为最真实的容色被掩藏在精致的妆面下,她仿佛是在寻求一种庇护——那是她的盔甲,为她遮风挡雨,成为她柔软身躯外最坚硬的保护。

    “我要做殿下的驸马,这算空话吗?”

    赵盈面色沉下去:“是吗?”

    辛程听出她的不快,自己先就改了话锋:“入京前我的确是这样想的,第一次到司隶院去见殿下,说的也是真心话。

    不过对殿下倾慕已久是假,想和殿下做个交易才是真。”

    他噙着笑,眉眼弯弯,整个人看来都是柔和无害的:“我说过,选择殿下,是最方便的。”

    做了她的驸马,自然能得到不少好处。

    外人不知昭宁帝对她所存的龌龊心思,辛程更无从得知她非昭宁帝骨血。

    莫说是远在河间府二十年的辛程,就连沈殿臣这样的天子近臣,他明知母亲当年是如何进的宫,不是也想着沈明仁若能做了她的驸马,从此便更加仕途坦荡吗?

    她在努力收拢人心,殊不知她也是这些人眼中的垫脚石。

    既有捷径可走,谁又愿意辛苦努力,走一场弯路呢?

    “做赵婉的驸马,也是一样的。”

    “一样吗?”辛程嗤笑反问,“恐怕大不相同吧。别说是二公主了,如今后宫中孙淑妃一枝独秀,专宠御前,可难道三公主的地位就能与殿下比肩?”

    赵盈抿唇不语。

    辛程唉声叹气的摇头:“不过自那日见过宋大姑娘,我打消了这个念头,决定还是不这样与殿下合作比较好。”

    这个人——赵盈皱起眉来。

    “终身大事,竟是你的筹码吗?”

    辛程不以为意的挑眉:“从前的确是。”

    娶什么样的姑娘,他以前根本就没想过。

    该成婚的时候,若恰好有那么一个人出现,最适合做辛氏的当家主母,未来的成国公夫人,又或是对他所谋之事有所助益,他都觉得无所谓。

    本来于女色一事上,他也从来淡淡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

    宋乐仪出现了,他从前不曾设想过的,心爱的女孩儿该是何等模样,如今全都落到了实处,有了最真切的样子,看得见也摸得着。

    那天回到家,就连一向讨厌的辛恭,都变得可爱起来。

    他一整晚睡不着,脑子里想的全是宋乐仪那张脸。

    或嗔或怒,他真想知道她若撒起娇来又会是什么样子。

    今日赵盈问他,婚姻大事是不是也是他的筹码——

    “殿下可曾想过,将来的驸马会是什么样子?”

    赵盈微怔一瞬便嗤笑出声,没有给他确切的回答。

    驸马她曾有过,是披着人皮的狼,禽兽不如。

    不过就算是前世未曾下嫁沈明仁前,她也没想过,将来要嫁个什么样的。

    起初是看上了沈明仁的皮囊,后来又觉得他实在有才,再加上沈明仁的刻意讨好,小意柔情,她才渐次深陷其中。

    可要真的回想起来……好看的男人她见多了,有才又长得好看的更不止沈明仁一个。

    现在问她想嫁个什么样的男人,她的确没考虑过。

    一个人不是也挺好的吗?

    辛程这问题倒无趣。

    “二公子也会问这样无聊的问题。”

    赵盈的白眼辛程看在眼里,可他心心念念是宋乐仪,提起这个就高兴,一点儿也不生气:“我以前也觉得这种事情很无聊的。”

    他满眼都是欢愉,赵盈的眉头却更紧了。

    她问他想要什么,他顾左右而言他,也不是,这就是他想要的。

    赵盈沉声:“换一样。”

    辛程微讶:“我的确想要宋大姑娘,可并不会以此作为条件,和殿下达成合作,殿下太小看我了。”

    赵盈这才多看他两眼:“所以你说了这么多,只是借机在我面前表达你对我表姐的一片真心?”

    “殿下可以这么理解。”辛程大方的让人无所适从,“我看大姑娘对我淡淡的,甚至还有些抵触,可能是当日与殿下说的那番话,叫大姑娘记恨上我了。

    原本以为今天还能再见她,还想了好一番说辞,怎么才能挽回一些形象,谁知殿下只身赴约,那我只好同殿下表表真心,希望殿下能看在咱们今后坐在一条船上的份儿上,在大姑娘面前替我说几句好话?”

    “你先打住。”

    赵盈一抬手打断他:“我答应你了吗?”

    “我这样真诚,殿下为什么不答应呢?”辛程反问她,“何况我对宋大姑娘一见倾心,对殿下来说不是更该高兴吗?

    就算是为了宋大姑娘,我也不会转投殿下政敌麾下,这买卖多划算,是以我就当殿下答应了。”

    “你——”

    辛程这人怪得很。

    不过赵盈后话没说完,敲门声闷响两下,她收了声,回头朝门口方向看。

    挥春掖着手踱步过去,开了门见门口的人,赵盈也能看见,那是徐四。

    她一拧眉就已经起了身,脚下也快了三分,朝门口方向去。

    辛程原本要跟着她起来的,转念一想,又坐回去,连看都没有多看两眼。

    他和赵盈谈的还不算太好。

    赵盈对他总有所怀疑,保留的就更多一些,当然了,他目下也并不是什么都说清楚的。

    现在这种关系下,还是保持一定的距离比较好。

    那是赵盈手底下的人,既知道她今天在这里见他,还找到景善坊来,想是有要紧的事。

    徐四声音压得极低,若不是为着不敢造次,恨不得附在赵盈耳边回话似的。

    赵盈去而复返更快,面色如常,也看不出有什么紧要之事。

    不过她没再坐回去,居高临下的看辛程:“司隶院有些事情要处理,今天没谈完的,改天我请客?”

    辛程说好:“我每日在府中无事,至多出门逛一逛,殿下何事有空,派人到府上去知会我就是。”

    赵盈狐疑盯他一眼,辛程又明白过来,扬着笑站起身,是要送她出门的架势:“我弟弟和我互不相干,殿下大可放心的派人到我们府上,不会见不到我。”

    ·

    徐四的确是从玉府寻到景善坊的,但赵盈出了景善坊却并没有往玉府去。

    马车停在司隶院后接上,她从后门进了内宅院中。

    徐四一道跟着,显然有些拘束。

    赵盈黑着脸叫他:“你去叫徐二来,然后还回玉府去吧。”

    徐四欸的应一声,快步离去,倒像是解脱一般。

    赵盈背着手,脚步也放缓下来。

    挥春和书夏对视一眼:“公主,要不要去请世子来?”

    赵盈摇头:“你们俩回小院吧,不用跟着我,杜三一会儿就来。”

    杜……三郎?

    不过主子的事轮不到她们多问,就连挥春从前那样快嘴快舌的一个人,现如今也被调教的不知收敛多少。

    赵盈只身缓步,所去的方向,正是当初她夜审邓标时地牢所在的那间屋。

    而她所言也不错。

    杜知邑是真的来的很快。

    她人才到,杜知邑就已经等在屋外。

    赵盈四下扫量了一圈儿:“一个人?”

    杜知邑沉着脸说是:“我的人来送了消息就回玉府了。不过殿下看到我在此也并不惊讶,看来我同殿下是越发默契,说是心有灵犀也不为过。”

    “玉堂琴有什么好见的,他的秘密要肯开口,早就说了,见许宗倒还有意思些。”赵盈仍旧背着手,往前踱了两步去,“你不带人来,是根本没打算严刑逼供吧?”

    杜知邑咦的一声:“我的手段殿下不是也见识过吗?”

    他一个伯府嫡子,高门显贵的出身,动用私刑逼供审问,亲自动手有瘾啊?

    赵盈眼角抽了抽,再不发一言,迈开长腿往屋中方向去。

    地牢仍是那样的幽暗阴沉,墙壁上悬点着蜡烛,烛光摇曳,却越发衬的这地牢阴气森森。

    下来的时候杜知邑就走在了前头,时不时还要回头去回护赵盈一下,却不逾矩,从没碰到过赵盈一片衣袖。

    许宗被束缚在东墙上,和邓标当日的情形有些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赵盈叫人在顶梁上挂了一根绳子,牵着许宗的头发,吊起来绑着。

    人精神的时候没什么,可一旦犯困打盹儿,他站着,头往下一栽,扯的头皮生疼。

    被关了这么些天,许宗的傲骨显然被磨平不少。

    此时见了赵盈和杜知邑款步而来,人有些呆滞,既没叫骂,也没求饶。

    他呆呆的看着,又不像是在看赵盈。

    赵盈往官帽椅上坐过去,杜知邑就站在她旁边。

    许宗好似才回过神来:“殿下身边的男人,还真是每次都不一样。”

    杜知邑拢眉,赵盈却无动于衷。

    许宗一句话没得到回应,吞了口口水:“把我关在这地牢这么多天,殿下终于有事情想问一问我了?”

    “不是我想问你,是玉堂琴让我来问你。”赵盈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瞥去一眼,“有什么想说的吗?”

    许宗面皮一紧:“堂琴先生不会让你来问我,这话你去骗三岁的孩子还行。”

    “他被我软禁在府中,憋了这么些天,才终于憋不住,叫我的人来送个信儿,说他要见我,还要见你。”

    赵盈双手环在胸前,歪了歪头:“你果然是掌握着玉堂琴的大秘密,不然他也不至于按奈不住。

    我本来还在想,或许你也只是被他利用的,再不然,你们两个是互利互惠,他当年都谋算了什么,你也未必知晓。

    不过现在看来,你都知道。

    从一开始,你们俩就是一丘之貉,沆瀣一气。

    玉堂琴运筹帷幄,在背后谋划,你则是他的马前卒,替他操办一切。

    我没说错吧?”

    许宗舔了舔下嘴唇:“没有,可那又怎么样?我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十恶不赦的事。

    殿下扣押我,是私刑。

    按《大齐律》,我与扬州府一众官员勾结多年,牟取暴利,当然该死,但那不该是你来私自审判我。

    大不了,你把我交给朝廷,又怎么样呢?

    横竖我都是一死,你想从我这儿听到什么?”

    “你不怕死,你也不怕许宴山死?”赵盈啧声,把他那番话细细的品了品,“这些话都是没出事之前玉堂琴跟你说的吧?若说《大齐律》,只怕再没人比他更熟悉。

    你究竟是蠢笨如牛信了他的鬼话,还是你甘心情愿的为他上刀山下火海,哪怕是死,也要替他保守秘密呢?”

    许宗没言声。

    赵盈抬眼看杜知邑,杜知邑点点头,沉声叫许宗:“你所犯之事,可并不是你一条命就能交代清楚的。许氏一族未曾受你牵连,是因殿下在御前陈情,力保下你的家眷儿女。

    对你来说,妻妾子女或许都不重要吧,但许宴山,这个你最满意的嫡子,他的生死,你真不在意?”

    许宗喉咙一滚。

    他怎么可能不在意。

    他努力奋斗这么些年,从先人那里传到他手上的家业,他翻了不知几番,挣下如今这份家业,是为了什么?

    若是他自己一个人,有吃有穿,百年后入土为安难道还能带到地下去吗?

    “你一直被关押着,或许并不知外面的事,孔氏私囤铁矿一案,除了肃国公府被褫夺爵位,杀的杀,流放的流放以外,扬州孔氏上下三百余口,连同女眷在内,无一幸免,斩立决。”

    杜知邑声音一顿,突然笑了一声。

    在这阴潮的地牢中,透着一股子森然:“此事,玉堂琴可曾告诉过你?”

    许宗眼神一闪:“私囤铁矿的也不是孔如玏一家,《大齐律》我也是读过……”

    “他包庇孔如勉多年,分利分红,扬州孔府的大总管孔逸成买凶刺杀我,事情败露后自杀在钦差行辕,孔如玏说不清,数罪并罚,满门抄斩,有哪一条是与《大齐律》不符的?”

    赵盈笑着打断他:“或者我们说简单点,我觉得孔氏一族都该死,够明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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