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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匄的担忧被证明是应该的。

    新爆发交锋的局部战场,蒍以邓在约两刻钟之后发现了与之对战的晋军外强中干,命令部队加强攻势的同时,亲自下场参与厮杀激励士气。

    用外强中干来形容晋国的公族部队,或许有一丢丢的不正确。

    晋国很强大没有错,然而并非每一个家族都强,一定存在弱小的家族。

    论梯次的话,晋国肯定是卿位家族的各方面最为强大,再来便是中等家族到小型家族。公族背景的家族很多,分散开来其实就是数量众多的中小家族,只是他们因为血缘关系天然更好抱团。

    在当前,公族并没有特别强大的家族存在,也就算不上有什么强力的中坚力量。

    所以,以作为一个整体去看,所有公族联合起来的纸面数据看着挺不错,轮到单论一个家族之后,每一个公族的实力都非常一般。

    本身就不强大,何来的外强中干呢?

    蒍以邓一开始其实是被吓到了。

    怎么说呢?晋军来势汹汹,真正开打之后也敢打敢拼,打了两刻钟却是出现明显的疲软。

    什么样的部队会那么快出现疲软姿态?蒍以邓恰好知道。

    “对面就是一群养尊处优惯了的家伙,加把力度就能掀翻他们!”蒍以邓大声给麾下进行鼓劲。

    楚国就有这么一个家族,他们一度非常强大,十来年的懈怠把自己躺废了,偏偏不肯承认变得不行,玩一场叛乱搞得自己原形毕露,差点没给灭族。

    那个家族便是斗氏。他们确实有过辉煌,真的把自己养废,叛乱失败之后只剩下小猫没几只。没有被杀光的主要原因是,斗氏是公族的背景,并且看上去真的是废了。

    各国公族都有属于自己的优待,便是干了再天怒人怨的事情,不至于被斩尽杀绝,乃至于还能保留一定的良好待遇。

    换作是异姓贵族敢叛乱?其他国家不好说,在楚国会得到鸡犬不留的下场。

    以蒍氏部曲为主力的楚军开始真正发力,晋国公族组成的部队果真扛不住了。

    那是晋国公族组成的晋军,他们原以为只要自己奋力作战,一定能够轻易击败对面的楚军。

    抱着那样的先期信心,开打之后不按想象中的进展,心态出现落差会变成怀疑自己的实力,再加上打了两刻钟消耗太多的体力,出现逆境可不就步步后退了吗?

    “顶住啊!”祁午看到己方的部队在后退,急成一副跳脚的模样。

    祁午完全是被麾下开打前的迫不及待给误导,天真的认为再差也有限,哪里知道稍微受挫就现出原形了呢。

    处在第一线的羊舌肸当然想顶住,要命的地方在于他又不是一员猛将,能用勇猛发挥来带动部队重新振作起来。

    个人意志对集体的影响极小,羊舌肸不是那么敢使用血腥手段震慑,理智地随着部队向后退,一边派人提醒祁午让范氏的部队介入交战。

    讲实话,士鲂事先就没有对公族的部队抱有太多的奢望,随时做好帮忙擦屁股的准备。

    得到求援的士鲂尽管早有心理准备,脸上还是充满了晦气,先派人告知祁午率部主动往左右两侧退,再带着部队缓慢向前推进。

    公族部队能够做到往左右两边退场,便算是一种有序的撤离战场,也叫参战部队进行轮换。

    如果祁午无法让公族部队从左右两边撤离,冲撞顶替上来的友军,无疑就是一场明摆着的溃败。

    晋军在称霸之后,很少出现战场上的混乱了。

    只是,一旦晋军在战场上出现冲撞友军的混乱,每一次都是面临情况非常严重的惨败。

    “肸带着部队顶住楚军,请新军佐率部有序后退。”羊舌肸刻意找到祁午,话说得再透彻不过了。

    有些慌了的祁午得到那么明显的提示,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迟疑声说道:“那是各个家族的精锐……”

    能够披甲上阵,肯定是各个家族的精锐部队,是吧?

    祁午现在担忧的事情是折损严重,后面不好向各个家族的家主做交代。

    所以是什么情况?祁氏本身的实力不足,坐上卿位之后极度仰仗其他封君各方面的支持,难以对部队如臂使指的同时,其它需要顾忌的地方更多。

    羊舌肸知道祁午在担忧什么,十分冷静地说道:“不这样做,一旦冲击增援上来的友军,会影响到全局的态势。”

    他们现在可是整条战线的右翼,一旦这一边崩溃的话,起到的影响不会小,并且溃败状态下的死伤会更多。

    祁午其实不担心战败。

    又不是没有卿大夫吃过败仗,对吧?

    祁午害怕的事情是被楼令视为阻碍!

    他们这一次南下是来干嘛的呢?明面上的目标是抓住重创楚国的机会,暗地里则是要对郑国启动兼并战争。

    祁午可是等着分一杯羹,可别无法参与进去,再被视为障碍,变成爬得越高摔得越惨的结局。

    国家层次喊出去的口号,别管自己到底信不信,只要他国相信就不能玩砸了。一旦玩砸的话,国家会失去震慑力,私下的利益也一点别想沾,最惨的是还要被事后清算。

    针对郑国的兼并战争是由楼令在主持,知道这一点的祁午宁愿得罪公族各封君,万般不想被楼令从餐桌上踹开。

    “我为什么需要巴结那些封君,不敢轻易得罪他们?正是因为我的家族不强。如果我的家族实力足够,哪里用得着多面受气?所以就更不能被从餐桌踹下去了!”祁午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有了决心的祁午同意了羊舌肸的建议。

    位处后方本阵的楼令等人,他们当然发现右翼一度岌岌可危,也看到士鲂率部顶了上去。

    “不能对他们奢望太多,对吧?”士匄心里有火。

    楼令没有对士匄的话有所回应。

    卿位出现变化之初,尤其是祁午获得新军佐的卿位之后,范氏就知道自己要受拖累。

    只不过,知道了又怎么样呢?谁让范氏的两个卿位排序靠后,补上卿位的祁午注定垫底。

    晋国现在的四个军团,中军和上军都是由郤氏和荀氏作为主力,下军则是楼氏和范氏搭档,这三个军团的战斗力很有保障;新军的构成直接让范氏充当主力,祁氏与其他公族或贵族补充。

    知道各支军团的组成,再明白各个家族的底细,仅从表面就能够知道战斗力会有什么差距了。

    当前各个国家对战前情报收集并不用心。会这样子,当然是没有那么多阴谋诡计,对情报的收集并不感到迫切。

    可是,不代表敌我两支军队到了战场,仍旧对情报收集不用心。

    蒍以邓为什么一听到有开辟新局部战场的任务,知道自己的对手将会是晋国的新军,毫不迟疑就答应下来?因为他听说过晋国公族的现状,知道晋国新军的构成,有信心取得开门红。

    现在到了蒍以邓收获的时刻了。

    “别放箭!”蒍以邓不再亲自拼杀在第一线,改为待在稍微靠后的位置,指着想要向左右两侧机动的晋军,呐喊:“贴上去咬住他们!”

    他们这一边的晋军想要轮换,这个是眼睛不瞎就能够看出来的事情。

    交战状态中的部队,什么时候最危险呢?无疑就是进行轮换的时候了。

    因为部队进行轮换,必定是局部运动状态,太容易露出破绽!

    再看看晋军的那些公族部队是什么模样,他们明显心慌了,有比痛打这种落水狗最佳的机会吗?

    “竟然还有部队敢顶上来?”蒍以邓瞩目一看,发现顶上来的是晋军的披甲部队,又再一次看到羊舌肸,脑子里有点印象。

    重新顶上去的羊舌肸所部,他们的心态不比其他袍泽好多少,遭到强制要求才顶上来而已。

    用不甘愿的心态接受艰巨的任务,导致他们身上明明有靠谱的防具,打起来却是一副畏首畏尾的模样,简直是白瞎了那一身靠谱的防具了。

    “顶上去!”蒍以邓有了更大的野心。

    要是能够吃掉这一支披甲的晋国公族部队,蒍氏岂不是要发?

    蒍以邓为了激发麾下的凶性,喊道:“谁抢到的东西归谁!”

    战场上只要打赢就会有缴获,很多家族的武器或甲具更新换代,便是从敌人那里抢到手的。

    变成谁抢到就归谁?参战人员立马多了一个拼命的理由了。

    蒍以邓的指示被一层层传达下去,马上让麾下一个个赤红了眼睛,固然是让各个方阵的队列变得有些乱,楚军的攻势却是瞬间变得异常凶猛。

    楚军红了眼,压力瞬间加到羊舌肸身上。

    羊舌肸一再喊话,冒险去亲自手刃了三个楚军,扭头看到有人私自逃跑,瞬间知道再也支撑不住了。

    “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啊!明明披甲,不容易受致命伤,结果将背后交给敌人……”羊舌肸知道公族的私军变得很烂,没有想到会烂成这样。

    难道不是吗?

    披甲的人员来自公族的精锐。

    可是明明装备占优,稍微逆风就将后背留给敌军,有这样的精锐吗?

    有些部队一直自我标榜精锐,平时欺负自己人挺厉害,上了战场对敌却是极易拉垮,历史上这样的部队还真不少。

    通常那样的部队会是权贵的嫡系,平时享受着最好的待遇,行事风格非常霸道,真正要用到的时候,养着他们的权贵都不会想到那么不经用。

    本来没有在关注右翼战场的楼令被士匄提醒,转头看去瞧见竟然发生崩溃,讲实话就是有些傻眼。

    楼令当然知道公族的部队不堪用,没有想到的事情是公族部队竟然冲击友军,搞得楚军拿崩溃的公族部队当前锋,大有击溃整个右翼的趋势。

    “被害惨了!”士匄肯定要给士鲂开脱啊。

    楼令面无表情地说道:“你立刻率部过去。若是无法维持战线,提前派人告知我。”

    先是祁午无能,再有士鲂无法承担重任,什么人该去收拾烂摊子?无疑是士鲂的好侄儿士匄了。

    士匄无从抱怨,行礼让降下巢车,不做耽误立刻去点兵出发。

    作为全军指挥官的楼令有的忙,他需要让中央战线和左翼适当地收缩,起码不再向前推进。

    如果因为右翼真的崩溃,等于晋军失去了侧翼,有被侧击的风险,说不定就要鸣金收兵,等着来日再战了。

    “家主事先早就猜到了吧?”林姒刚上巢车。

    猜到什么?公族不堪用呗。

    不要忘记一点,祁午之前自认是楼令的跟班,没有争取到楼令的允许就去争取卿位。

    当然了,祁氏是公族的一员,楼氏并未真正视祁氏为自己的跟班,同时没有理由阻止祁午有一颗争取进步的心。

    干涉公族内部事务?即便是在卿族掌权的晋国,一样算是一种大忌。

    楼令没有阻止祁午进步,乃至于表现出乐见其成的姿态。

    问题是什么?吃干抹净,得势之后还想借势,有这么做人的吗?

    林姒当然认为楼令会秋后算账了。

    那么,楼令真的是借机会在秋后算账吗?

    “我要是阻止新军佐参战,多少人会认为我小鸡肚肠。范氏和祁氏一起负责右翼,争取位列第一彻是新军佐主张。”楼令不用解释,还是进行了解释:“只有真正去做事,才会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有了这一次教训,祁氏与范氏结了怨,也展示出公族的全面无能,对国家属于有利。”

    晋国的公族变成窝里横的货色,他们不敢跟卿位家族叫板,没少欺负其他中小家族,逐渐成了国家的毒瘤。

    无论哪一名卿大夫都不好约束公族太狠,真的那样干之后,晋君周势必要进行绝地反击了。

    在当前,楼令最想要的局面是晋国对外开拓,要是晋君周开始正面与卿位家族对立,大的内战打不起来,只是别想对外扩张,明显不符合楼令的预想。

    看出什么了没有?尽管显得不情不愿,楼令还是在担任裱糊匠的角色,简直是为晋国操碎了心。

    没办法啊!

    谁让绝大多数卿大夫属于不思进取……,也不对,是他们思维僵化,一头栽进争霸的深坑没能爬出来,没有往有实力就该扩张的道路上前进。

    说楼令为了晋国操碎了心,论事实真的就是!

    已经有历史答案摆在那里,晋国前前后后维持了两百年左右的霸权,尽管庇护许多国家不至于灭亡,何尝不是在阻碍新的历史进程,最后也得到一个分崩离析的下场呢。

    与之相比较,一直被骂蛮夷的楚国,他们至少一直在持续扩张,论历史高度算作是比较进步的一方。

    真让楚国成为无可争议的霸主,信不信楚国几年兼并一个国家,慢慢将所有国家收拾干净,达成疆域的大一统。

    有士鲂堪堪稳住战线,再有士匄率部救火,可算是挽救了右翼。

    只不过,右翼差点崩溃,依旧是对整体战局起到了不小的影响。

    那是它处楚军看到己方左翼压着晋军的右翼打,受到鼓舞爆发新的斗志;其它的晋军得知己方右翼有崩溃迹象,肯定是会出现恐慌,必然要收着点打,乃至于是出现退却的迹象。

    整条战线重新稳下来之后,楼令向楼小白和魏颗下达了新的指示:“来回与敌军拉锯,争取消灭更多的楚军。”

    时间已经来到下午了。

    到了这个时辰,再有一个多时辰就会夜幕降临,哪怕是某个局部形成突破,压根没有时间争取扩展战果。

    其实,这个也是为什么突袭总是选在凌晨的原因。因为凌晨突袭,一旦成功有一整个白天用来扩大战果。

    楚军高层这一边。

    许偃当然看出晋军以维稳为主。

    “他们不着急,我们没有任何机会。鸣金吧。”许偃是老行伍,知道这个时候鸣金撤退,晋军不会咬上来。

    理由不复杂。

    快到傍晚了,时局并非到了需要打夜战的阶段,晋军就是咬住楚军,顶多就是战到夕阳西下再各自收兵,属于根本没有必要。

    孙安一个愣神,说道:“我们率先鸣金,岂不是要将打扫战场的权利送给晋军?”

    许偃当然知道规则,阴沉着一张脸说道:“伤亡太大了。”

    晋军不再争取快速推进,看似双方打得有来有回,结果是楚军的伤亡在加剧。

    很多时候,人就是应该在众多的选择中去抉择,选认为受损最少的那一个选项。

    许偃知道孙安缺乏实战经验,愿意进行解释。

    “伤亡确实在增大……”孙安刚才还没有太注意,一经提醒立刻慌过神来。

    楚军鸣金了。

    听到后方传来鸣金声,各条战线的楚军开始缓慢后退。

    晋军向前迫进了一段距离,随后也听到后方传来鸣金声,停下追击的脚步。

    “公族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楼朔在交战停止后,第一时间来到楼小白附近。

    楼小白示意还想继续抱怨的楼朔闭嘴,吩咐道:“做好警戒。”

    楚军已经撤回去,还警戒什么?

    这是晋军的辅兵即将被调上来收拾战场,需要正规军在战场上保障他们的安全。

    其实,规则没有被打破的话,不用有正规军待在战场警戒,主动先撤的一方需要接受结果,由胜利的一方去打扫战场。

    而打扫战场的一方,收集到的物资肯定是成了战利品,只是会将发现的敌军伤兵集中,后面再送去给敌军救治。

    晋军不是打过楚国本土一次了吗?总是要有什么事情发生改变。

    撤回去的楚军,没有部队再踏上战场,他们一撤往后退了五里地,开始了紧急的伐木做业。

    晋军这一边,其实在交战结束之后,一样赶紧开始伐木。

    干什么呢?当然是伐木来充当驻营的材料了。

    “抬回楚军的近两千伤兵?将重伤的送去楚军营地。”楼令环视众人一圈,说道:“尽快统计各部的伤亡。”

    虽然打赢了,但是气氛并不好。

    尤其是祁午看上去神情非常的忐忑。

    楼令没有马上算账的意思,示意道:“没有其他的事情,下去做自己的事情。”

    多数人站起来,行礼之后离开。

    等了一小会,士鲂朝祁午怒吼:“新军佐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祁午浑身一哆嗦,脸色难看地说道:“我部确实犯错,请允许下次再战进行雪耻。”

    各自收兵之后,祁午还没有机会去找麾下的那些公族封君算账,甚至不知道损失有多大。

    士鲂先是冷笑了几声,停下冷笑看向楼令,说道:“新军佐还想再战啊。”

    没有明说,士鲂的意思却是非常明显,摆明就是不信任同在一个军团编制内的袍泽。

    楼令平静地对士鲂说道:“给新军佐一些时间。”

    裱糊匠是什么?保证破房子不会马上倒塌,尽力维持内部的和谐,极力应对来自外部的威胁。

    楼令很清楚士鲂是恨上了祁午,只是他作为南下两个军团的总指挥,显然不能在这个时候拱火,相反该做的事情是进行调和。

    “下一次再战,新军佐单独负责一个局部战场。”楼令盯着祁午,问道:“愿意接受吗?”

    祁午满脸感激地说道:“自然愿意。”

    士鲂冷哼了一声,朝着楼令行礼,算是接受这个结果。

    他们与楚军打了一场遭遇战,哪一边都没有击溃对手。

    在接下来的第二天,无论晋军或楚军都没有主动觅战,相反是在周边收集物资。

    只能说,两支军队的高层都很理智,明确知道大军远道而来,打了一场是该进行休整,用最好的姿态去迎接下一次的激战。

    “既然楚军不退,我们不用太过着急。”

    “楚军在‘杨梁’修筑工事,时间越久,对我们越不利吧?”

    “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楚军不从‘杨梁’撤退。能够达成这个目标,便是战略的成功。”

    “是这样吗?”

    楼令一脸还能怎么样的表情。

    只是,士匄能够听懂战略是什么意思,具体的了解却是比较有限了。

    “等着吧,楚军在等子革所部北上,我们需要合适的时机让中军和下军带着一众盟友过来。”楼令说得笑吟吟。

    真的!

    只要楚军不跑,晋军就有机会予之重创。

    换作楚军不打想跑,才是楼令感到最为头疼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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